能把字演变成一种艺术的,环宇之中,怕只有是中国的汉字了。文化人讲究和注重一些书艺之道,这是十分必要的。今天不少人用了键盘掷了笔,显然是很为可惜的。千百年来,人们总津津乐道于墨凝柳骨、笔挺韩筋的那种横空出世、马嘶剑鸣般的书艺。杜甫诗曰:“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李白赞叹怀素和尚的书法为:“少年上人号怀素,草书天下独称步,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中山兔”,更是留下千古诗文书艺的一段佳话。
古人论及书法,往往看重“气韵生动”和“以形写神”,作品要有一种神飞雅逸之气,具一种骨力遒健之概,饱含超越世俗、空明清纯的心灵追求和精神境界,使文字注入了学问深时意气平,精神到处文章老的广博内涵。对于一些朴厚大气、脱俗古深的书法作品,耐读寻味之下,往往给人以美的感受、气的通畅、诗的吟唱、画的意韵,人们读到的是力量,是气魂,是文明,是精神。行书的流畅达意,草书的恣肆汪洋,那分遒劲和狂放,留下了的是历史的鳞片和诗意的花瓣,无不让人为艺术的力量所震撼,让人自有一种意境邈远、气象丰盈的感受。
而我在品味书艺墨海佳话多多之中,也读到了一些笔墨的轶事。
中国书法史上,不乏以字形外观来评判书法优劣的,唐代书法理论家张怀瑾就贬王羲之的书法“有女郎才,无丈夫气”,而李煜则贬颜真卿的书法为“叉手并脚田舍汉”。以李煜写得“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诗才和气质来评判颜真卿不难理解,不知明白“深识书者唯观神采,不见字形”的张怀瑾,为何还会贬众人都有为之称好的王羲之书法?是不是“文人相轻,自古而然”的陋习沿袭所致?清代书画家石涛有语:“磅礴睥睨乃翰墨家生平所养之气”。但如果仅是从个人所爱出发而睥睨,就难免挂一漏万了。艺术形式的讲究,诸如书法中笔力内蕴,笔势开张,笔走恣肆,能够造成一种表达的气势,如迅雷飞电,龙蛇云物,飞动竞绪之间,我们不一定接受他的观念,但不得不为他的智慧和气势有所震慑,不得不为他的艺术手腕而击节称羡,而注目良久。这也似在告诉我们,作为书法者和文字作者,在向艺术殿堂的探索中,应逐步形成自己的风格,使之“风格即人”。但对艺术品的评判中,却不能有“风格”,应容得和看到牡丹之艳、风荷之俏、月季之丽、秋菊之韵,不少时候,恐怕对于一株小草的微微翠色,一棵青葱的微微亮色以及一粒桑果的丝丝甜意,也要慧眼顾得,胸中容得的。
说来书法的发展和创造,真也是人类智慧的结晶。被当今不少书法练成拿手好戏的隶书,不是传说,据说真正是史载是一位秦朝的狱卒所发明的。可知人有许多时候是要被摆错位置,需要脱颖而出的。而在中国书坛还有一件事也颇可玩味。中国书法字体历代都是以书法创始人的姓名命名的,唯有宋体字却以朝代命名,为何?
宋体字的创始人是宋朝秦桧。一代奸相,万古罪人,这是定了性的。“人自宋后少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也是其子孙后辈的愧疚之词。但秦桧倒真是状元出身,他不仅博学多才,而且在书法上造诣很深,总结前人书法之长,自成一家,创立了宋体字。他早年为官,名声尚可。但后来高宗时为相,适合高宗偏安政策,镇压抗金将领,以“莫须有”罪名在风波亭害死岳飞父子,天怒民怨。于是,人们由于厌恶他的人口德行,就将他创立的字体改为宋体字了。
这段历史应该说是铁定的,并不如胡适说的“历史是一个乡下姑娘,你爱怎样打扮她,就可以怎样打扮她”。也正如老报人冯英子先生所说:“油炸桧”才是真正的历史。当然,宋体字是秦桧创造的,我们也不否定。只是“尔曹身与名俱灰,不废江河万古流”,做官太恶,为人太臭,行世遭骂,尽管有点发明,但老百姓连名字都不愿提及,这恐怕是做一世人最可堪悲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