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截然不同的文化差别,自然就有不同的工作方式,亚当斯是“美国摄影界直接摄影”的先驱,他们倡导用当时最小的光圈F64来再现事物本身,要求拍摄的照片以最小的光圈得到最大的景深来体现画面的清晰。同时期的还有韦斯顿、坎宁安、戴克。安塞尔的贡献在于他找到了一条道路,“区域曝光法”的开创不仅把直接摄影做到了极致,而且让冰冷的照片有了音乐的视觉,他在1931年的日记中写道: “这是一种视觉醒悟,就像是一次宣告。我突然发现摄影可以成为一种极具说服力的纯净的艺术样式。”
在亚当斯的摄影里,月亮一直是他喜欢捕捉的对象,他的最著名的《Moonrise》(1932),《Moon and Half Dome 》(1968)跨度30年,风格惊人相似,这说明亚当斯摄影风格的鲜明和他遵循的摄影法则的实用性。
音乐是听的艺术,他有节奏、旋律、和声和音色。作为视觉艺术的摄影,也有自身的形象元素。如构图的点、线、形;影调的浓与谈;画面的动和静;气势的强与弱创造出视觉的听觉。只要让视觉在画面上有起点、有落点、有呼应,就会产生流动的节奏。摄影家亚当斯就很精通这一点。他的作品十分精致、优美。每幅画面从前景至后景,都很清晰、流畅;影调的层次循序渐变,从黑,深灰,中灰,浅灰到白,都显得极为丰富而分明。
在他认为:“底片就像作曲家的乐谱,制作出来的优秀作品就像从乐谱中演奏出来的悦耳的曲子。”所以他的摄影作品极富音乐情调,如《aspens》的线条、《san》的纹理。《Merced ,Rived Pool 》和《Water and Foam》的韵律使人品到了“奏鸣曲”的味道;《oak tree 》的苍莽和粗犷使人领略了冬天的气息。在他的《Old Faith Geyser》的组图中,白色喷泉在阳光中呈现的姿态,让我们似乎听到了一首雄壮有力的贝多芬的“交响乐”的恢宏气概。那瀑布与蓝天和草地的层次仿佛是一个个音阶的起伏。
我们发现很多的西方摄影家的确像一个个敬业的科学家,他们不但要研究构图,研究相机的构造,光学原理;他们还会跋山涉水去寻找宇宙之美,把它作为摄影的一部分。相比来说,东方艺术家的工作方式和生活是紧密相连的,“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陇云头;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千山万水也没有找寻到的东西,原来就近在眼前。如果从抽象的定义和概念出发来需求美,那就是“尽日寻春不见春”。如果从现实生活出发,你就会看到“春在枝头已十分”。所以郎静山认为美就在手头边,谢赫《古画品录》的六法成为他创作的主旨;张大千成为他创作的素材,在《松荫高士》、《松荫静坐》、《飞泉幽涧》等作品中道家装束的模特儿就是集锦山水中的主角——国画大师张大千、花、鸟、虫、鱼、柳枝、独船、夜鹿这些生活中的常物成为他集景摄影的碎片。而这些东西正是隐喻了中国文人从事物的“比德”到自我的“畅神”的想象境界。
思维方式决定工作方式,亚当斯会在他的日记里清楚地记录着每一张作品的拍摄过程和拍摄情景。在《oak tree 》这张摄影作品里,明确地记录着他的区域曝光法的实践“那是12月初的一天。风暴初夹杂着大雨……直到中午天气才开始变得清澈。我驱车来到约塞米蒂峡谷,架起了8*10相机,装上121/4英寸的柯达XV镜头,对山坡和画面底部进行了取舍构图,曝光对时间要求很短。”
“为了得到一张具有音节一样完美的作品,我在测光表正面加一节管子,把它的视角减少到大约15°左右,当然,我需要用4去乘侧光表所测得的任何部位的亮度值……我可以断定表现出质感的最明亮部分的亮度为160烛光/平方英尺,把这一亮度置于七区。我发现,右边最暗的树所具有的亮度(测光结果是3烛光/平方英尺)落在一区。由于树林挂有一层薄雪,它的平均亮度落在二区和三区……我估计瀑布的亮度大约有500烛光/平方英尺……鉴于对底片进行的这种最低的曝光,显影是要比正常区域提高一区。这就使得(本来位于七区的)高亮度达到八区的亮度标准,并且各种明暗层次会普遍显得明快。”日记里尽数了很多像科学实验一样精确的数字,而他也习惯保留它们作为摄影的一部分。
我们虽然知道朗静山也用了像科学一样的手段,不过好像极少有资料显示他是如何精确地运用他的集景法的,或许这种方法在摄影人看来不是太简单就是无从学习。确实,这就是中国的美更多是技术外的东西,如中国历来对艺术是评“品”的,而不是品“技术”,摄影也需要“品格”,所以摄影艺术家要创造一件好的作品和他的艺术修养和积学很重要。
郎静山的父亲郎锦堂为清朝武官,年轻时曾在湘军幕府里任文案。郎锦堂能文能武,雅好书画、京剧、摄影,也有诸多此方面的朋友,频频雅集叙怀,切磋技艺。郎静山从小熏陶成长,习书画画,博览众家,雅逸、脱俗,加之与他交好的朋友中又多为艺术的大家,如张大千、张善捎兄弟、刘半农、陈万里等人,这份潜移默化的艺术熏陶,使他的作品在“品”上就得到先天的格调。
他将摄影创作原理与中国传统山水画的美学宗旨等同起来,以致后来的一些美术史家在评价郎静山的摄影作品时,甚至将其称之为“文人画的延续”。如果郎静山没有深厚的文化底蕴,他的作品决不可能如此潇洒飘逸。
音乐,是一种神奇而美妙的东西,它的感染力具有一种强大的原始力量。诗词,是一种意象而虚远的东西,它的空灵和神韵是无形的画。
亚当斯的艺术是节奏、旋律、和声的视觉,是理性的神性之美。
郎静山的艺术是空远和虚静,是内心可意味而不可言传的桃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