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五美术新潮”是中国艺术迈向现代主义的第一步,这既是适应于社会体制的变革在艺术领域所发生的最初反应,也是呼应和推动体制改革的思想启蒙的一个部分。但是,至“后八九”这个特定的时期,艺术的现代主义步伐没有再随着以后继续进行的改革和开放而进入到一个全面发展的时代。在现代主义徘徊不前时,后现代主义应运而生:一个对中国是超时代的而对西方则是同时代的艺术现象,构成了“后八九”以来中国当代艺术的一个特殊空间——以波普艺术和观念艺术为核心的后现代艺术。
西方的后现代艺术是现代性高度成熟乃至趋向衰竭的产物,是现代主义艺术基本穷尽其各种风格和形式的探索后面向艺术新的可能性的趋势。后现代的历史性和时间性就在于它是“现代之后”,当它把现代主义艺术作为解构的对象时,它实际上已经预设了现代主义艺术作为它自己的一个前提。而中国的后现代艺术出场,显然完全超越了一个需要特定时间的积累并在时间的积累中历经各种艺术形式和风格进化的现代主义过程,它是直接从前现代跨入了后现代,是在向现代性的社会转型中完成了向后现代的艺术转型。中国在其刚刚启动的现代性列车还远没有到达她的目的地时,便在艺术领域——比之其他一切领域——唯一地在世界赢得了她在后现代意义上的“当代性”。中国的“当代艺术”不过成了中国后现代艺术的代名词。
“后八九”的艺术史基本上是由后现代的话语来书写的这个现状,是否表明中国的当代艺术已经进入了一个全面后现代的时代?抑或中国已经成熟到西方那样的水平而必须在自己的现代主义艺术还处在萌芽时期即把它葬送在博物馆?中国在艺术领域真的能够超越现代主义历史阶段吗?正是基于这样的质疑,我们策划的“重返现代”这个展览,是力图表明这样的立场:当后现代艺术超越现代主义已成既定事实时,中国的当代艺术可能面临的转折并不是从写实艺术走向现代主义艺术——因为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历史性趋势,而是从后现代艺术返回到现代主义阶段。中国的当代艺术必须补上现代主义这一课。
从根本上说,艺术不能是超时代的现象,它必须是随社会的进化而完成其自我变革的制度性基础,并在艺术进化的时间洪流中完成其自我变革的历史积累。中国当下的社会转型还远没有完成它的现代性构成,一个现代主义艺术生成和发展的社会制度条件——这当然也是后现代艺术存在的前提条件,还在逐步地形成中;传统的前现代的制度和文化不仅是现代主义艺术需要继承的历史遗产,而且也构成了现代主义艺术需要超越的历史障碍;上世纪“八五美术新潮”以来的现代主义实验,在新的历史情景下,也需要充实新的内容和进行新的探索。中国的现代主义艺术和它赖以生存的社会改革进程一样,正处在方兴未艾的时期;中国的现代主义艺术史才刚刚开始,用哈贝马斯的话来说:“我们仍然是与首次出现在19世纪中叶的那种美学现代性同时代的人”。
之所以选择抽象艺术作为“重返现代”的一个突破口,是因为抽象艺术作为现代主义艺术的最高阶段,在西方曾经长期处在经典的和主流的位置,即使在当下后现代艺术日趋主导艺术话语权的态势下,抽象艺术的各种形态仍然对当代艺术的生成和发展有重要影响。作为中国现代主义艺术实验的一个重要部分,抽象艺术在中国当代艺术生态中长期处于边缘和非主流的地位,其学术价值和市场价值一直被低估,这种状况必须得到改变。自2006年以来,抽象艺术作为整体的艺术力量在中国开始崛起,对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起过重要推动作用的一些重要批评家都不约而同地策划和推出了抽象艺术展;特别是“北京锦都艺术中心”推出的“第三空间:抽象艺术的中国文本”于2006年底至2007年初在上海美术馆和宁波美术馆分别展出,引起广泛好评,这是“八五美术新潮”以来首次全国性抽象油画展,被《艺术财经》杂志评为“2006年度最值得看的展览”之一。通过这些展览和活动,抽象艺术的学术价值和市场价值已逐步在业内形成共识,抽象艺术作品开始进入社会公众视野,一个足以和写实绘画的“第一空间”与波普艺术的“第二空间”并驾齐驱的“第三空间”已然形成,抽象艺术的中国时代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