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外音·曹工化(浙江 杭州)
编者按:本期开始,《副刊》始发文艺评论家曹工化撰写的“画外音”专栏。“画外音”,顾名思义就是,从画外来谈画,有点“诗外功夫”的意思。
北京时间5月25日凌晨,第62届戛纳电影节举行颁奖礼,德国导演迈克尔·哈内克执导的电影《白丝带》获金棕榈大奖。
对哈内克,一般来说大家最熟悉的大概就是《钢琴教师》(La Pianiste)了。在2001年,这部有些惊世骇俗的影片引发了不小的轰动,在世界各大电影奖项中频频斩获,并且得了当年戛纳电影节的评审团大奖。
《白丝带》是一部黑白片。在彩色电影的时代总是有人在拍黑白片。这种反技术的行为往往自认为——或者也被认为是在制造经典。这就像中国的水墨画。面对五彩缤纷的世界,我们说:“水墨为上。”因为他要告诉你——欢迎来到艺术世界,这里不是现实生活。屏蔽现实,到达艺术。其实这并不是“反技术”而是“高技术”——对于艺术来说,这是一种更为根本的技术。
可能发明水墨画的中国人比发明电影的外国人更“哲学”。我们相信老子说的:“五色令人目盲。”于是,我们就发明了水墨画来擦亮自己的眼睛,这样的眼睛才能看得见终极真理——用传统的说法叫做“观道”。为了让“形而上”的操作听起来有趣,不至于因恐乏味调头而去。他又告诉你,“观道”也是很有味道的,所以它又叫“味象”。你不要以为水墨是单调的——当然你可以为了主义真连砍头都不要紧,但是作为领导还是要为你考虑周到的,所以说:“墨分五彩”。这是一个用水墨虚拟的五彩,尤如“素烤鹅”之类用素菜虚拟的荤菜,既坚守了信仰又享受了世俗——尽管是虚拟的。这真是有点“寓教于乐”的味道。不过,不管怎么说,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能做到“黑白分明”是最可贵的。
有评论说:(《白丝带》)“这部黑白胶片上的悬疑剧,空镜头和画外音的多次运用,每每在沉闷的剧情里埋下一个‘诱发点’,离间了观众们的判断。”
“黑白”本身就已经是“离间”了,又加了“空镜头”和“画外音”。
“空镜头”,并不是真的“空”,而是指只有景物没有人的镜头。没有人,这个世界就是空的。尽管从“客观”上讲,有人没人,世界并没有改变。就如王阳明“先生游南镇,一友指岩中花树问曰: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如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如果按“空镜头”的说法,那么倪云林的山水画(绝大多数是‘水墨’的)应该叫“空山水”,因为他从来不在山水中画人。其实,它并不“空”——在画家画它和你看它的时候,这里至少有两个人——画的人和看的人。而且,看的人——如果会看的话,能从画里看到那个画它的人。你以为倪云林“目中无人”的时候,其实是你自己心中无人。
“空山水”也是一个“诱发点”。倪云林就如哈内克“精心布置了一个迷阵,封闭的环境下,舞台上的人都畏畏缩缩,观众是猜谜者,只能从那些细节里去联想他们幕后的所作所为,并给出逻辑上的解释。在这个层面上,哈内克其实是邀请了观众同他一起创作。”
“画外音”,让我想到了中国画上的题款(穷款除外)——诗跋。它们是一种与画若即若离的文字。画中自以为必须说但又不能直说或者说不清楚的东西,就用它们来说,恰到好处。其实,它的意思一定是早已存在于画之中的,只是用“画外音”来做为“诱发点”让其显现而已。所谓“画中有诗”就是。
中国画特有的旁人题跋,更是一种典型的“画外音”。
在《白丝带》这部“悬疑剧”里,“真相要靠观众自己去寻找,固执的哈内克绝不会让投机取巧者看懂他的影片。”对画者也好,对观者也好,这是一句非常有意思的“画外音”。
画,就应该是一幅“悬疑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