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著追求学问,傲骨一生做人
金冶教授油画作品展学术研讨会发言摘编
议 题:(1)金冶教授油画作品的风格特色 (2)金冶教授的美术理论批评成就
时 间:2009年12月15日(星期二)上午 10:30—12:30
地 点: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二楼
主 办:浙江省美术评论研究会
范达明(主持人):受“金冶教授油画作品展”主办单位和金冶先生家属的委托,今天由我们浙江省美术评论研究会来主持召开学术研讨会。一些美院的老教授和院领导,包括学院的很多老校友,主要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校友会的大都出席了,这个会我想应该开得很好。两年前我们浙江美评会曾经开过一个会议,是对于金冶先生的油画与学术研究成就的研讨,后来专门做了一个光盘。今天这个会还得到了中国美院五十年代校友会的积极筹备,他们在展览前还专门策划赶印了一个宣传小册子,为今天的展览和我们开好这个会起到很大帮助。
金冶先生在美术教学、美术史论研究和艺术创作方面的成就
杨成寅:我代表金冶先生的学生讲几句话。首先,我是幸运的,在中国美院数十年学习和工作期间遇到许多名师,受到他们的教导和爱护,金冶先生就是名师之一,是我的恩人之一。作为一位名师,一位艺术家,金冶先生在美术教学、美术史论研究和艺术创作方面都作出了重大贡献。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金冶先生主要教授美术史论,担任素描教学组组长,至少写了8篇有关素描教学的文章,主张素描学习,一要忠于对象,要形神兼备;二要有艺术加工,要有所取舍;三要适应创作的需要。学院的理论教研室和编辑室先后编辑出版了《美术参考资料》和《美术理论资料》,后一种刊物,就是在金冶先生指导下翻译和编辑出版的。这两种朴素的刊物填补了当时全国美术院校没有学报的空白,推动了全国美术院校的学术发展。1956年,金冶先生参与筹划创办中央美院和中央美院华东分院合办的学报《美术研究》,任第一、二期的主编。“四人帮”被粉碎后,金冶先生重振精神,任学报《新美术》和《美术译丛》主编,我与他配合做具体编辑工作。在金先生指导下,两个学报在四五年期间办得有声有色,既掌握着社会主义美术发展、美术教育的大方向,又重视了艺术创作与艺术理论的多样化,推动了教学工作。金冶先生晚期在巴黎国际艺术城访问和居住期间,努力学习西方油画先进经验和技巧,创作了上百幅油画作品,发挥了印象主义油画的优秀传统,又超越了印象主义,真正发挥了油画的特点和潜力,把艺术的真实与诗意融合在一起,既有中国民族风格、民族气派,又达到世界油画艺术发展的先进水平,为中国当代油画艺术的发展树立了榜样。金冶先生早年即对绘画色彩学进行了系统的研究,撰写和出版了《绘画色彩方法论》一书。晚年又进行深入研究,写了观点更为全面、辩证的文章,在治学过程中重视思维方法的辩证法体系。总之,金冶先生热爱祖国,热爱生活,热爱艺术,他在美术教育、艺术创作和理论研究方面,都为我院、为我们中华民族文化艺术的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此系展览开幕式上的讲话,现冠于研讨会发言前——整理者注)
执著追求学问,傲骨一生做人
肖 峰:今天参观展览的同志大部分是50年代的,也有60年代的,是和金冶先生比较熟悉的一些学生,走得动的都来了,走不动的也来了,可见金先生精神感人至深。他生前说过:人家说我金冶傲气,我认为人不能有傲气,但要有傲骨;我这一辈子得罪不少人,不是傲气得罪人,是傲骨得罪人。首先,金冶先生是一个非常执著的理论学者。最早的江丰同志是搞理论的,他通过谁去做的?是通过“二金”做的,一个是金冶,一个是朱金楼。江丰认为他们很有才能。金先生很受重用,他也很乐意,除了教学以外,他们还创办《美术参考资料》及《美术研究》等。相反北京的就没有这样活跃。当时江丰意识到可能这里会成为重点,亲自来了,带着比较精炼的干将过来的,金先生是非常执著的、真诚的学者,很多理论活动都积极参与,成为江丰、刘开渠先生重要的得力助手,办校中积极的得力干将。其次,金冶先生是一个有执著追求的艺术家,对印象主义绘画的研究就是如此。他对色彩有研究,以前是讲色彩学的。主要搞理论,也不忘艺术上的追求。素描座谈会到北京去,很多人去了,能总结会议精神并有提高的就是金先生。他能写成文章,发言的代表就是他。50年代那次素描座谈会是比较有影响的。他不是代表团长,但总结提高都是金先生做的。为了要总结发言,他画了一张素描人体,他给我们学生讲过这个总结。他不仅是理论家,而且是艺术实践家。1957年后开始受难,他画了很多画。后来去了巴黎。我感受最深的是我到巴黎去的几次,每次去我都要看他。有一次在他家里包饺子吃,他就拿出他的画,一张一张地给我看。他讲:为什么我这个蓝是蓝的,而不是用其他的颜色……很简单,整个的草地有些橘黄色的,如果没有这一笔蓝的点一点的话,整个就闷了,这是印象主义确立的一个做法。到了巴黎以后,只有真正接触了这些原作并研究以后,才体会到印象主义画家不同的处理手法,所以他对色彩的研究后来更进了一步。为什么晚年变化了?他更豪放,色彩上用法更大胆,有强烈的对比。所有去法国的朋友到了巴黎都去看他,尊敬他。年近90岁仍然背着画箱到处画。我们很惭愧,年龄比他轻,没有他认真。他描绘自然,忠实于自然。金先生是一个执著追求艺术的艺术研究家,是我们的榜样。第三,金冶先生傲骨一生做人。“文革”当中抄了他的家,还把他抓起来。他说:我就是不屈服,没有错的,我错在哪里,我对得起良心,我是忠实于共产党的。他在那种条件下被“运动”了22年。1982年底我回到这个学校前,是他到上海动员我回学校的。这些老先生都有这样一个优点。他们内心很痛苦,但学生都对他们比较好。学校也是这样对待他们,所以他们感到很大安慰。我回来以后,怎么办学报等等,他都积极地跟我商量,有很多的思想。对于《美术译丛》停刊,他有很多想法,认为最有希望是这个刊物,金先生特别喜欢它,如果当时我们能顶一下就好了。晚年在法国时他说:我适合在这里画画,我已经开了一个头,想多画一点,能够把失去的几十年弥补一下。他感觉时间不够,22年失去的时间能通过这有限的时间弥补一下。他说晚年是心情最愉快的一段经历。所以金先生的人品是真诚、务实、求真,对待艺术也是这样,包括他的教学。最早他画过革命历史画,他感觉到艺术追求应该多种多样。他说:我适合于其他的方面,不如多画一些别的。后来他搞理论教研室的事情多一点,搞学报也多一点。他确实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楷模。我们摆在他那个位置上能画这样的画吗?能写这么多文章吗?能那样对待自己的事业吗?在那么一个打击之下能再这么起来,把艺术执著地追求下去,那就是我们的榜样。他是当代的杰出艺术家和有崇高品德的学者。很荣幸,我们这一代在座的能有金先生这样的师长,能在他的教诲下成长起来。他的优点包括这一代老先生的优点,永远值得我们纪念,是我们学不尽的。只有认真研究他们的宝贵遗产,充实今天的教学,充实今天的艺术发展,才对得起这些老前辈。
真金不怕火炼:金冶先生是经过冶炼的一块真金
高 照:第一,真金不怕火炼。金冶先生就是经过冶炼的一块真金。我认识金先生是在50年代“反右”的时光。而真正看到金先生,是我们雕塑系师生一起下乡到东阳的1958年大跃进。他的任务是什么?作为“右派”给我们挑行李。所有的行李都是他挑的,我印象太深了!他的动作我到现在都历历在目,他扛行李累了停下来,用毛巾擦擦汗,肩膀很痛自己揉揉,这是他给我留下的终生印象。此外,经常能见到金先生打扫厕所。因为,他是一块真金,经过冶炼,不怕火烧,所以扫厕所,跟别人也不同。工作干完,是扛着扫把,挺胸走大路。他有股昂扬不屈的气概。这也是金先生在我脑中的形象。第二,金先生的作品,张张都是画。看展览时虽匆忙,但他的每张作品,我都是当着真正的一幅画在欣赏的。从构图到艺术处理,到他对一种精神的折射,都在画上光芒四射。诚如《美术报》上,金先生的公子金立文先生文章的题目所标,金冶先生可谓“晓理践画堪楷模”。无论在生活上、在艺术上,他的言和行都是一致的。
应该学习金冶先生执著对待艺术的精神
潘长臻:金冶先生是我们的启蒙老师之一,1949年进学校时就教我们创作,教学非常认真,而苏天赐先生教素描。他的执著有两点:一是做人的执著,一是艺术上的执著。他是讲真话的,不讨好人家,实际上对人还是非常好的。艺术上的执著是值得我们这一辈包括下面一辈好好学习的。就是为了艺术,他到巴黎去,是生了肠癌以后去的,待了十多年,使他能够真正学到西方艺术的经验,这一点上他是一个很有代表性的人物。他并不是去巴黎走过场的,博物馆参观一下就完了,而是真正在研究的。他很自豪地说:其他人去个三年、五年回来,而我在巴黎十几年,就是专门在研究西方的艺术。他这个话讲得一点都没有错,从他的作品里面都体现出来了。从巴黎回来的金先生,人没有改变,但艺术上焕然一新,让人眼前一亮,这个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是他辛勤地执著地研究的结果。我觉得应该学习金先生执著对待艺术的精神,像他那样全心全意投入到艺术当中去。
九十高龄而执著追求印象派艺术,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潘鸿海:金冶先生在法国塞纳河边写生,年龄90岁,这个形象全世界就是他一个。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个人,而且是中国的画家?就是说他写生不仅仅是为了写生,是一种信仰,是他对印象派的追求,对艺术的执著追求。追求了一辈子,到了90岁时才做到这一点,我想是命运给了他这个机会。在世界美术史上,一个人执著追求印象派艺术,他这个角色应该作为一个特例。他的画非常成熟,可能我们不一定一下子体会到,他就是中国的文人画,已经炉火纯青了,很随意,有他的一套程序,他对着画面以后就可以出现一张画。作为我们中国的油画史上来讲,像这一辈的老先生当中,金先生应该说是在艺术上非常成熟的艺术家。记得我进校的时候,正好“三金”已被打得一塌糊涂。不管他以前有怎样的坎坷生活,我想作为学校也好,作为浙江美术界也好,应该对他的艺术来整理一下,从林风眠、潘天寿做起,还有“三金”,反正一代一代人,这是我们艺术的宝库,我们浙江艺术的积淀,我们中国文化上的积淀,也是我们美术史上的积淀,应该把这个事情做好,一代传一代。
他如果再早一点出去的话,可能会有更高的成就
金一德:“四人帮”粉碎后,金冶先生对美院油画系是起到启蒙作用的。金冶先生倡导印象派,使得77届学生后来启用印象派画法画出了一批风景。金冶先生和朱金楼先生看后很支持,这对学校的油画倾向来讲起到很大作用。但这届学生后来都被“打”下去了,要到“八五新潮”时才起来。刚才讲了金先生打扫厕所,当时几乎每天看到他在油画系楼上拿着桶,背着扫帚。尽管这样,我一直在想,金先生还是有他一种人的自尊。这个东西很可贵的,可以说,这方面他在我们学校也立了一个丰碑。我们应该尊重人权,尊重人,过去我们对这方面不敏感,动不动就打成反革命。我觉得,从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特别是到资本主义社会,整个文明的发展,其核心就是尊重人权、尊重人。人有权利发展自己,这个东西很重要,但金先生在那样摧残人的环境里仍然像青松一样,是非常值得我们学习的,也很感动,对他也很尊敬。金冶先生的画很不容易,是非常有个性的,他绝对不会学印象派像印象派。他的画到2000年后越来越单纯,跟印象派有一种距离,跟野兽派也有一种距离。他在综合,有他各种的特色。虽然还有一个探索时期,我觉得他如果再早一点出去的话,可能会有更高的成就。
抱着写生的态度,真正是根据从生活里面的感受来作画
俞启慧:对30年代一些老先生,原先总的概念,觉得他们的颜色比较灰,画面是比较雾蒙蒙的感觉,色彩的那种亮丽、透明度、冲击力不是很明显。结果在巴黎到了金冶先生家里,我确实是眼睛一亮。风格完全变了,是在往前冲的。金先生非常谦虚,他说我在巴黎,这么多的老师,我的画还会怎么不好呢!他是虚怀若谷。在巴黎每天都跑博物馆,他是追求印象派。在这些名画家作品成天的熏陶下面,他也说肯定是有进步的。金老师坚持写生,这一点我觉得非常重要。回到国内来看,因为照相设备越来越高级,很多画一看就是照相的影子,有的完全是追求照相的效果。但金老师在巴黎,他讲在外面写生,人家以为他是日本人,他说我是中国人,人家觉得很惊奇。他找到一个地方,巴黎的一个郊区,风景非常美,他如鱼得水,抱着写生的态度真正根据从生活里面的感受来作画,既不追求时尚,又不追求潮流,完全是发自内心的一种表达。这次他比较全面的画展,实际上也指出了我们这样一条路,不应该太印象派了,还是要走到生活里面去,去接触自然,去表达自己的内心感受。
在巴黎聆听金冶先生的三点教诲
郑毓敏:金先生画不下去了,东西放在那里,出去看,看了以后再来画,这就是他对欧洲油画传统精心研究的精神。到巴黎,看到他的写生都是这样的东西,受到很大影响。我准备画一批画搞展览。动手画的时候傻掉了,觉得无从下手。因为看的东西非常多,但是像我们平常在国内画的那些东西,那里是不多的。他们跟我讲,金先生在,你可以找他。我就打电话给金先生,说我想来求教。他说你不要来,这里很难找,我来找你。最后他来跟我讲了很长时间,归纳三点:第一,油画要画出来,不是做出来的。当时在中国有很多画是靠做肌理等办法弄出来的,而他就讲画是画出来的。第二,画画过程就是笔的作用,一定要有笔触,一定看出来是非常爽快的,这样给人的感觉才舒服,每个博物馆看到的画都是这样的。第三,中国画是墨,欧洲的画是色彩。油画必须要有色彩,是以色彩来画的,油画没有色彩就不是油画的传统。油画的传统毕竟是写实主义的,真正油画的传统包括印象派。我觉得金先生这个理解非常高明。他讲了以后,我画起来就得心应手了,马上画了一张给金先生看,这一个下午顶了几年。他说,你不是一张一张的进步,好像是一下跳了几年。
他的画是自己内心的表现,画面构成非常严密与简化
汪诚一:以前也看过金冶先生的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