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中的笔触运用
□ 谢中霞
油画中的笔触运用
□ 谢中霞
(上接7月10日美术报第35版)苏丁《塞雷风景》一画中,笔触浓密得近乎抽象,狂野无序的充满张力的笔触和他忧伤澎湃的激情表达得淋漓尽致。苏丁用粘稠的厚厚的颜料产生一定的厚度并留下明显的笔触而形成肌理;用夸张的色彩去表现自身独特的视角以及不受控制的无限绘画性的笔触,急速狂暴地扫、刷、涂、抹着画面,树木、房舍、道路等诸物都变形扭曲、撕裂构成了骚动的混乱的世界,整幅画充满了被连根拔的感觉,树木扭曲旋转,本来就夸张的色彩中更强调了许多闪闪发亮的笔触,蕴含了一种不屈服的颤动。自由挥洒的笔触使整个画面充满动势,使人产生一种紧张的战栗感。独特的笔法技巧是其风格的重要组成部分。苏丁的笔触是沉重的也是自信的,当我们真正“读”懂它后,山川、树木、道路有了新的含义。
弗拉芒克《塞纳河畔》,画家借鉴和发展了凡·高那种不连贯的笔触,以便取得色彩的动势。战栗的线条布满了整幅画面,展示出画家运用色彩的个性魅力,同时也给画面增添了无限的活力。弗拉芒克所画的大树,有着威严博大的气势,粗壮的树干,相互交错,奔放的线条更加剧了动荡感,仿佛画面中流露出的是节奏变换和狂乱意绪,让人感到一种令人兴奋的野兽派画风。似乎凌乱的笔触透出一种豪放的气魄,但这种凌乱又统一于一种次序当中,透过树干是房屋的顶部和远处的河流,江河和远处的天空相映,充满了自然界的静穆之感。画家以热情的色彩、奔放的笔触,表达出寻常景色的无限魅力。
波洛克《熏衣草之雾》,作品的幅面很大,有223×292厘米,乍一看上去,一团如麻的线条互相交织着扑面而来。近看画作,是颜料直接滴洒在画布上,他认为“颜料有自己的生命,而我试图把它释放出来”。他的画面没有可识别的形象,到处充溢着奔放自由的激情。画面布满乱涂的颜料,泼溅出的线条四向流动,忽轻忽重,如丝如缕。画面也没有空间透视,但又不是平面的。波洛克创造了一种暧昧空间,大部分的笔触悬浮在这块表面的后方,悬浮在被有意压缩了的、被剥夺了透视关系的空间之中,前景和后景相互渗透,在人的视觉当中跳来跳去。此刻,我们感觉到画面的形已经消解,有的只是有着颜色的笔触,而此时,笔触已经不仅是笔触,而更多的是一种思想和情绪。
马瑟韦尔《西班牙共和国挽歌》的系列作品,画面主要是黑色的大笔触画在白的背景之上,形成几何化的团块和结构,具有一种纪念碑式的沉稳厚重之感。和波洛克一样,他的笔触也是随意的,所不同的是在作画过程中,马瑟韦尔的理性力量总是可以起作用的,他试图平衡意识与非意识,在自由表达和保持一定的画面构图之间做出协调。同样是战争题材,我们将马瑟韦尔的系列作品与毕加索的《格尔尼卡》作一比较。作为立体派代表的毕加索的《格尔尼卡》以分割的形象表达了人们对战争的恐惧,而在马瑟韦尔的作品中,我们连分割的形象也找不到了,剩下的只有笔触,色彩也简化成了黑白两色。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从作品中找到作者的情感和绘画的主题。某种程度上,这样“无意识”地以游动的笔触来表达,比毕加索创作更为直接,直通人的心灵。作者无须借助描画形象来传达情绪,笔触中已包含了一切的表达。
弗兰兹·克莱因《巴兰坦》,他的作品似乎什么也不描绘,笔触大而粗犷,有控制的强有力的建筑式结构,有点像放大了的东方书法,黑白两色带有中国书法所特有的飞白。从画面里,一些大尺度的黑色线条,画面中空白与强有力的黑色笔触一起生动起来,甚至飞白,看起来更有意味。笔的运行在作品中显得十分重要,徐、疾、通、滞、庄、折、进、退,这一点与中国的书法产生了暗和,我们感受到真实的激情所具有的最直接的感染力。以东方式的自如手法构筑出的桥状图形也许并无深刻之处,但仍极大地满足了我们审美需求。他的笔触简单,产生一种空间感,简单却巧妙的笔触往往本身就构成一种令人信服的风景画或者别的什么。
结语
不同的笔触有不同的表情特征。笔触与物体表象贴切吻合,造成很强的真实感;跳跃轻松的笔触给人以洒脱、愉快的感觉;凝重沉实的笔触给人以朴实、坚定的感觉;迅疾有力的运笔,表现出奔放亢奋的情绪;躁动狂暴的运笔,宣泄出热烈、激愤的心理。笔触成为画家性格、情趣、艺术禀赋的自然流露,表现出画家的艺术风格和个性特征。正如中国水墨用笔讲究“一画”之说,“笔生万笔,笔笔相连”,“千笔万笔归于一笔”,油画用笔也在遵循着这个规律,虽然欧洲油画并未产生“气韵生动”之说,然而艺术到了至高境界,其道理是相通的。我们看莫奈晚期的《睡莲》,柔韧的笔法,打破了事物之间的边缘,景色浑然一体,没有任何阻碍,笔触在其中纵横驰骋,线条缭绕,随形荡漾,达到了随心所欲的自由境界。莫奈采取的是交叉、重叠的笔触,用透明的深颜色叠加在亮颜色上,或是用不透明的亮颜色覆盖在深色底子上,在颜色湿的时候,笔触交融混合;在颜色干了以后,用厚厚的笔触拖过表层,产生醇厚毛涩的飞白效果,形成了耐人品味的油画肌理,这里,满天叠加分割的笔触,到处透着底层色彩的空隙,因此层次丰富而又有透气呼吸的感觉,正所谓“画如布弈”,处处皆是活眼,笔法乱中求趣,笔触在色彩的空隙间游刃有余,画面整体却一气呵成。黄宾虹那沧桑的山与莫奈那绚丽的水在两位大师的笔下岂不是异曲同工吗?!
我们看历代大师的绘画作品,用笔自成一体,和谐一气。“气脉贯通”,画面的用笔,或薄或厚或显性笔触或隐性笔触都呈现出完整统一的效果,决无杂乱无章之感,这是一种驾驭用笔的高超技巧,以致观众迷恋其中,为笔底流露的情感所倾倒。当然,笔法说起来是有限的,但在实践中可以无限延伸。单一个点彩笔法就可以千变万化,早在古典坦培拉技法中,点画法就是一种表现层次的重要技法。在维米尔的作品中也使用了点的笔触来表现光的闪烁和物体质地。印象派时点彩笔法成了其基本特征之一,但莫奈、雷诺阿和毕沙罗等的点法各自具有不同的变化和个性。新印象派则走向极端,如修拉则将点作为其唯一的笔法。写实主义油画中也有沿用以点的疏密来产生明暗层次的,可以造成肯定又不死板的过渡。点的方法在综合性画法中与线条和体面结合可产生丰富的对比,用不同形状和质地的笔又可产生不同的点状笔触,对表现某些物体的质感能起到独特的作用。所以“法本无法”,关键是领悟其精神,在实践中融会贯通。
当意识不到在运用技巧时,才是一种高的境界。技巧不附神韵,画则不足以为精神的载体。通过以上的作品分析,我们可以看到,不同笔触的产生包含运用笔力、运笔感觉、手感控制的多种平衡以及画家综合的艺术修养。当然,我们都知道题材、色彩、笔触是绘画的三大要素,如果单纯追求画面表面华丽的用笔效果的话,只会适得其反。正如《南田论画》中所言:“笔墨本多情,不可使无情,作画在摄情,不可使鉴画者不生情”。
笔触的视觉美感所凝聚的审美意味是人们长期审美实践的结果,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中国还是西方,都有很多传承的美的经验值得我们去学习、研究,并能够在艺术实践中融会贯通,找到属于自己的笔触,自己的表现语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