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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32版:设计

为“新民间”呼吁

  自受教迄今,我基本写不出多么“宏大”的文章。前辈与同道中有不少关注大层面问题者,动辄全局、全国、全球地高呼,却往往令区区“小儒”的我备感惶恐。特别是除了元代画史研辨外,我的主业基本就围着那种关乎“衣食住行”的“小”工艺、“小”设计打转。说得更直白些,有时真是些“奇技淫巧”的不入旁人“法眼”的玩意。当然,我也不愿掉进俗套子里,生扯出什么“以小见大”的话,从而让人觉得搔首摆尾且顾影自怜。不过,倒恰恰是这种挺实在且日常化的小事与小物件,反倒也令我颇能窥得些人心与世情。

  前阵子,日本“手艺作家”盐野米松来杭,得着巨欣师友的安排,我也再次有机会向他请教。其时,我提到了一个考虑良久的词汇——“新民间”。

  对于“新民间”的理解,我想来,绝非简单的那种所谓“新中国风”。目前,后者的问题,我已有几篇专文并用“设计波普”(Design Pop),或即借“波普”的相关概念申述了一番。换言之,我以为,现下流行的“中国风”无外乎是在极初级的设计行为和成品中,肆意拼贴些浅薄、荒谬的所谓“中式元素”。而在坊间,只要会点Photoshop等图片编辑软件,人们都可以颇有成就感地DIY一把。

  在这种“拼贴”之下,我们看不出多少令人兴奋、感佩的创意,更不用讲什么面对新生活的、人群的戮力同心与智慧结晶了。可是,尽管“新民间”在某种程度上确也包含了这类劣质的设计把戏,但我更想谈的,却是占其更大比重的好的那一面。

  说起“新民间”,恐怕多要关注的是那种在电脑市场负责维修、售卖等的各色“小工”。他们在面对科技新物事时,竟也产生出一种类似“手艺”的娴熟和虔敬,颇有一派“技进乎道”的架势。但不知何故,盐野先生的即席回答却是又落到他一贯的主题上——他提起前几年在东京一个著名电子产品集散地的采访,只是对象不是“电脑工”,而是被这些电子柜台“夹击”的一家铜镜作坊主。盐野先生说,尽管现代铸造技术已能解决很多工艺上的问题,但匠人还是有他们的自豪之处。因为铜液在灌注时仍有不少工序和配件是机器与电脑无法流利完成的,最终同样得等着人手来操持。

  当然,我也能感受到盐野先生传达出的一种“彼岸的自豪”。座谈方启,他便提到自己的老家,提到蝉鸣在工业化进程中的“式微”,提到曾令人倍感亲切的柳编藤箱和传统纤维织物日渐被塑料等新制品所替代。甚至,他也提到了设计界的一些趋势,比如将传统材料进行现代改造,进而售价飙涨,成了“潮人”们耍“范儿”的“野味”道具。所以,旧的材料、旧的手艺,似乎在未经改变前,是那样美好、单纯的,是一种“彼岸”的过往。

  但,我确也曾在青年美术评论的小圈子里呼吁,我们不应总将过去看做彼岸,一如我们不应总将西方当成天堂。过去再好,已经过去,我们必须清醒地面对现下的人的生存。一心想着用“现代的投机”赶紧挣够了钱,然后买上一幢西式美宅,再用“心仪”的中式红木贵家私铺遍屋舍,这不正是暴发户毫无修养的审美?现代人,自然应该学会继承祖宗衣钵,同时更得认真且有开创性地过好现代的日子,并时刻清醒地认识到,现代还有多少矛盾需要处理,还有多少问题亟待解决。

  我们成天煞有介事地保护文化遗产,且不论是否真有人能以古为鉴,但谁又曾真考虑过珍视周遭时刻发生着的“文化”。不少“豪客”以更新电子产品为乐,但,难道不堪一击的“消费主义”真就只剩强逼你面对“速朽”?我看,社会上还没兴起收藏手机、电脑吧,因为这些产品不能增值?但,一块腐玉的增值到底是为了更多数的人,还是为了某种莫名其妙的私欲?

  工匠卑微,古已有之,但这不是新时代应该有的情状。每每经过花花绿绿的电脑城,看着那些年少的脸庞、羸瘦的身姿,我总在想,他们不应该只是古代那些被驱使的巧手、能工的“新化身”啊。

  不错,“他们”还包括机床边的、市肆上的、摊档中的,各色操持着现代技术的新新人类。是他们在用那些“微末”的努力,构筑起我们这个本应不一样的美好世界。他们是这地球的新主人,而这,就是一个新的民间。


美术报 设计 00032 为“新民间”呼吁 2010-09-04 nw.D1000FFN_20100904_6-00032 2 2010年09月04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