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历史的朴实叙事
——纪念深圳特区成立30周年美术作品展览所凸显的审美意蕴 ■尚 辉 艺术史学博士、中国美协理事、《美术》杂志执行主编
在以反映近现代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历史为主题的全国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中,如果没有反映深圳特区30年建设成就的作品,那将是不完整的。在我们经历的经济社会的改革开放之中,作为经济特区的深圳所给予我们思想观念上的冲击与引领,已永远成为民族历史记忆的时代坐标。从上世纪80年代初三天盖起一层国贸大厦的“深圳速度”到中国第一张股票的发行,从“时间就是金钱”到由劳动密集型向高科技企业的转型,深圳特区在改革开放中所起到的示范作用,不仅在于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模式的探索,而且在于思想观念的先锋性。因而,由中共深圳市委宣传部、深圳市文体旅游局和深圳市文联联合组织实施的“庆祝深圳特区成立30周年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作品展览”,以艺术的形式记录深圳30年发展中的重大历史瞬间、风云人物和精彩场面,让人们重温改革开放恢宏而壮阔的伟大历程,不仅是极有价值的美术创作活动,而且是对全国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的补充与丰富。
这个展览给人扑面而来的是清新、恢宏而壮阔的审美感受。所谓清新,是许多画面呈现出健康明朗的基调;所谓恢宏,是众多作品以宽广的构图铺叙了影响深远的历史画卷;所谓壮阔,则是这个展览整体凸显而出的非凡气势与深阔意象。毕竟,这是一幅幅将深圳特区30年的风雨历程浓缩在一个空间的历史截影。陈宜明、丁继鸣的《南下——基建工程兵奔赴深圳特区》、潘喜良的《春潮》让人们再度体验到上世纪80年代初掀起的从祖国各地涌入深圳的移民大潮。画面上表现的从深圳火车站涌入当时还只是一片荒滩野地的城市开垦者,不仅显得集散空间的窄小与拥挤、生活条件的艰辛与简陋,而且充满着对一种新生活与新的思想观念的期待。尽管当时从祖国各地涌向深圳的人流成分非常复杂,但他们抱着为建立一种新型的现代化城市与崭新的生活观念而实现自己的生活理想与人生价值的愿望却是一致的。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李振飞的《春天的细雨》所再现的这块为人们熟悉的广告标语,是上世纪80年代让我们解放思想、也最让我们精神振奋的红色记忆。上世纪80年代,作为新中国最富有革新精神的岁月,曾因这块标语而揭示了人们思想观念从政治向经济价值体系的重大转变。赤瑛的《分分秒秒》也是通过城市十字路口的人流与车流的表现,揭示出人们对于城市建设速度与效率的高度关注。作为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深圳提出的思想观念在当时都具有较强的冲击力与积极的建设性,当时的那种在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制中所进行的种种实验与突破,今天已被中国社会所普遍接受甚至于成为我们经济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钟曦、陈瑞奕的《潮——新中国第一张股票发行》所再现的就是1983年7月8日在深圳市宝安县由联合投资公司向社会公开发行新中国第一张股票时的情形。当我们从中国多层次资本市场已相当完善的今天回首新中国第一张股票发行的时候,这幅作品跨越的历史给予我们的感受也显得异常的强烈而深刻。
深圳这座年轻的城市,到处充满了青春的活力。肖焕群的《赛格广场的纪念》,董小明、严善錞、任四四、鲁珊、章庆、郝强的《深圳人·中兴》,傅中望的雕塑《年轻建设者》和陈新宏的《春日》都从不同角度塑造了深圳当代年轻人的形象。作为亚洲最大的电子交易市场,赛格广场是深圳从劳动密集型的制造业转向高科技企业的标志。肖焕群的《赛格广场的纪念》通过对建设赛格广场女电焊工的形象塑造,展现了内心充满了阳光的深圳建设者的心理图景。城市打工群是深圳这座年轻城市最重要的人力资源,30年来,多少打工者来到深圳寻找实现他们人生梦想的机遇。陈新宏的《春日》描写了上世纪90年代从其他地方来到深圳在街头打电话联系亲朋好友的场景,画面上所着力塑造的5位女性青年的形象,是勇敢冲破各种阻力来到鹏城的寻梦者。春天和煦的阳光投射在她们身上,崭新的生活在探寻之中开始了。而董小明、严善錞、鲁珊等人的版画《深圳人·中兴》和傅中望的雕塑《年轻建设者》,则描绘的是大型企业年轻人的形象,掌握着现代科技的80后一代青年既富有现代企业的协作精神,也具有他们这一代人特有的精神风貌与理想追求。作为一座年轻的城市,深圳所体现的城市文化品格也反映在一些大型公共文化设施的建设上,而这种建设本身就体现了生活在这座城市之中的普通市民的文化需求。杨克山的《书香满城》所描绘的不仅是大型的现代深圳书城,而且是超大的书城空间里人们拥挤地购书与读书的情形。这种场面绝不是画家的想象与夸张,而是节假日深圳书城现场的真实再现。画面所描绘的场景,从一个侧面揭示了深圳作为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所涌动的一种求知若渴的内在精神动力。
经济特区30年,深圳从一个渔村变成一座拔地而起的现代化城市,这座城市的社会变迁最容易激发艺术家的创作热情与冲动。在韦济众的《根系中英街》中,我们再次领略了在香港回归前,这条长不足500米、宽不够7米的跨界街道在特殊年代所形成的繁华;在刘海智的《广袤的路》中,我们看到了特区建立之初开垦这片热土以及画面背景中所想象的高楼林立的现代化城市远景,如今这个远景已成为比画面更为壮阔雄伟的现实;在张立平的《欢乐之城》中,人们依然能够感受得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深圳打造的缩微景观“世界之窗”和“锦绣中华”为当时没有太多机会走出国门的游客带来的欣喜与兴奋;在蒋庆北的《城市的变迁》中,用高架桥联接的深圳老城民居和以国贸、赛格为城市建筑标志的现代化城市,让人们深切感慨这弹指的历史瞬间城市发生的沧桑巨变。如今,人们徜徉在毗邻香港的深圳,已难以分清港深之间城市风貌的界线。董小明的《升腾》、杨晓洋的《万家灯火》、何祯祥的《南国明珠》、王立星的《城市启示录》和田克盛的《飞往鹏城》所勾画的鹏城,都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撞与审美体验,从这些或仰视或俯瞰的视角所展现的现代化都城状写了这座年轻城市在今天拥有的迷人魅力。
纪念深圳特区建立30周年美术创作工程作品展览的许多画面,都能让人从画面中解读深圳这30年的历史变迁以及这座城市给予整个中国社会带来的深刻影响。虽然一些画面的人物塑造尚嫌粗糙,还显得后期艺术加工不够充分,艺术技巧也有待提高,但整个展览作品的真诚朴实却让人过目难忘。而这种真诚与朴实与其说是艺术主体的创作追求,毋宁说是这座城市30年的巨大历史变迁给予艺术家的创作热忱与激情。这30年间,对于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深圳而言,有太多值得追忆与回味的故事与情节,有太多值得描写与塑造的事件与人物。而画面中表现出来的却不及万一,只能是鸿泥雪爪。
这个展览让我们感动的许多作品,依然是写实的,依然具有很强的叙事性。这种艺术现象,也让我们对于艺术的创作方法与表现方法再度进行深刻的反思与省悟。应该说,叙事性是艺术存在的基本形态之一。不论从当代新媒体艺术对于社会强烈介入的批判性角度,还是从架上艺术对于本体语言探索与拓展的审美性视角,艺术都没有离开叙事性的基本功能。叙事性既构筑了艺术创作的缘起与冲动,也构成了艺术作品的基本结构与审美内核,其区别只是叙事的隐显程度不同而已。叙事性在一些历史题材的艺术创作中,无疑会凸显出更为重要的价值与意义。纪念深圳特区成立30周年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作品展览中的一些作品,尽管也借鉴与吸收了许多现代性的艺术手法,但这些作品所呈现出的历史现场与历史人物无不以叙事性作为作品的基本时空框架,是这种真诚质朴的历史叙事赋予了这些作品以感人的艺术魅力。而艺术主体的创造作用则体现在艺术家怎样处理叙事性上,陈新宏的《春日》对于春日阳光富有寓意的设计、肖焕群的《赛格广场的纪念》对于电焊女工洗炼而简括的人物塑造、董小明的《升腾》运用现代水墨对于灯火通明的夜色深圳的捕捉、王立星的《城市启示录》对于以钢与玻璃构成的后现代城市的理性化阐释,都体现了这些画家在艺术处理上的个性化追求与语言探索。这种艺术创作的探索性,无疑是和健康开放的深圳艺术生态紧密相连的,也是深圳这座新兴城市人文精神的一种展示。
中国是一个非常敬重历史的国家,用美术作品记录历史、重现历史也一直是美术创作的重要使命。纪念深圳特区建立30周年美术创作工程作品展览的成功举办,正是中华民族从审美的角度见证深圳特区崛起历程的又一次当代性尝试与延伸。
2010年10月6日于上海云阳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