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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46版:画家

空山幽人 风流绝响

——记新安四家之雪泥鸿爪 ■初中海

  世不我知不足忧,是真名士自风流。

  此乃新安四家之绝妙写照也。

  第一家,弘仁。曾自云:“愧不方袍竟学禅,苦于烟水有因缘,”一生未曾婚宦,唯与山水相亲。

  公元1660年,农历八月秋,弘仁与友人王炜畅游黄山。夕阳西下,暮色苍茫之时,弘仁一行登临玉屏峰顶之文殊院。绝顶之上,清风披襟,放眼纵目,近则左揽天都,右顾莲花,远眺奇峰错列,众壑纵横,“万山拜于下,孤云卧此中”。而后,圆月中天,婵娟如水,万籁俱寂,山山可数。弘仁引笛就唇,笛音清越,忽高忽低,忽远忽近。高亢处如鹤唳九霄,金声玉振;低沉处则龙吟细细,若有若无;笛声悠扬,慷慨悲凉之际饱含故国情怀,黍离之悲;笛声婉转,云淡风清之时人与天合,佛性融融。其侄江允凝倚歌相和,发音嘹亮。是时也,明月为之徘徊,神猿为之长啸。此时此景,斯人斯境,数百年来,风流绝响矣,唯可令后人望风怀想!

  第二家,汪之瑞,乃画史之中“谪仙人”也。此君一生无酒不成画,逢画必饮,酒兴引画兴,画兴带酒兴,一醉即挥毫,落笔则如天风海雨意兴勃发,而佳构迭出,一日竟可得数幅。一旦酒兴阑珊,则颓然长卧甚至几日不起。对待上门买画之人,看人下菜碟是必然的,“非其人,望望然去人,虽多金不屑也。”遥想大唐盛世之“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则二人是同样地不阿权贵,不媚世俗,同样地心如朗月,光风霁霁。此等名士风流,倜傥不群,功利的社会中几人能焉?

  第三家,查士标,此乃当时画界一奇人也。

  一奇者,养生有术。“标也年六十,须鬓无一斑”,画史称查士标年六十颜色鲜好如少年,八十余尚童颜。

  二奇者,懒散至极。“厌客长谢病,有事亦高眠”。查士标自号“懒标”,一生不求仕进,“一室之外,山水而依已”,可谓与元人倪云林(号懒瓒)风神遥接,一生散淡,故又自号“散人”,以至书案之上友人求字索画的书信“插架盈箱”。

  三奇者,大智若愚。查士标一生是难得糊涂,从不言人之过,平心和气,而享八十四岁高寿,“论者谓其生平无嫉言厉色,见后辈书画必奖誉之,故名高人不忌”。

  四奇者,风雅至甚。查士标作画,必深夜,必酒酣,必众美环绕,必每一挥毫众美齐赞,方笔墨有神,灵性挥洒,妙作可期。若有一位美人稍一迟疑,即刻搁笔弃置不顾,故“传其书画,废于得半者亦多” 。

  有此四奇,查士标可称得上一位红尘散仙也。

  第四家,孙逸。人淡如菊,心素似简,虽一生蓬户茅轩而持怡然自得之心,曾于其《临唐六如鹤林玉露册》中自题其画,大谈山居之乐,“余家深山之中,当春夏之交,苍藓盈阶,落花满径,门无剥啄,松影参差,禽声上下。午睡初足,旋汲山泉瀹苦茗啜之,随意谈《周易》、《国风》、《左氏传》、《离骚》、太史公书,及陶、杜、韩、苏文数篇。从容步山径,抚松竹与麋鹿共偃息于长林丰草间,坐弄流泉,漱齿濯足。既归,竹窗下则山妻作笋厥供麦饭,欣然一饱,弄笔窗间,随大小作数十字,展所藏法帖墨迹画卷纵观之”。

  “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唯有这样一份遗世独立的淡定与从容。这样一种悠闲雅致亦温馨美妙的诗意栖居,方能令其心在诱惑之外,在名利之外,在荣辱之外;方能令其性在静中,在定中,在慧中,荒荒坤轴,悠悠天枢,纵身大化,道归于一。而今人领略一二,即可大有“忽逢幽人,如见道心”之感矣。

  弘仁(1616-1664),本姓江,名韬,字六奇,为僧后法名弘仁,字无智,号渐江,歙县人。汪之瑞(?-?),字无瑞,号乘槎,休宁人。查士标(1615-1698),字二瞻,号梅壑,休宁人。孙逸(?-约1658),字无逸,号疏林,休宁人。四家者,将其胸中之逸民之情、佛禅之奥、古人之法、山水之性、恬淡之心,一一注入腕下,而形之于疏简枯淡的笔墨和荒寒冷逸的画境,异军突起于明末清初之画坛,戛戛独造,荦荦高标,迥异时流。弘仁则冷逸险峭,萧疏简古;汪之瑞则苍郁生涩,真力弥满;查士标则丰神超迈,荒寒高洁;孙逸则闲雅轩畅,神旺意足。其中,以弘仁、汪之瑞多喜用枯笔焦墨,而查氏、孙氏两家则多枯笔淡墨。因歙县、休宁古属新安郡,故称“四家”为“新安四家”,又因休宁别称“海阳”,而弘仁与休宁关系十分密切,故又称之为“海阳四家”。


美术报 画家 00046 空山幽人 风流绝响 2011-03-26 nw.D1000FFN_20110326_2-00046 2 2011年03月26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