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间
有多少事可触动记忆的心弦
王犁 (浙江 杭州)
喜欢看一些文人怀旧的文章,从文章中感觉到人的经历,除了一些与自己有关或者无关的社会事件外,人的记忆是由一些与自己有关的人和事构成,假如没有这些人或者触动自己心弦的事,一切仿佛与自己无关,只感受到时光的流逝。
你说有多少事可以触动你记忆的心弦,于是只留下与你成长有关的人,那就是朋友。石栋就是我成长经历中,不可漠视的朋友和现在的邻居。
1970年前后出生的画家多有大致相同的经历,除了城市与农村以外没有太大的区别。城市出生的孩童或许有更多的机会,更早地接受现在以为较正规的学院式训练。农村和小城镇的少年更多的是从涂鸦开始,再有机会接触与旧式启蒙接近类似《芥子园画谱》的范本。等到辗转知道要想以后从事与美术有关的工作,要考美术专门学校,只有正规的美术学校毕业,才有从事与美术有关工作的理由,要考学校必须要学习素描。于是在父母的支持下,利用寒暑假又辗转来到对初中的我来说还很遥远的杭州,通过父亲朋友的朋友介绍,参加美术学院附中的暑假培训班学习。我想我是这个时候认识石栋的。
那时美术学院附中暑训班办在老附中楼的二楼,楼道橱窗里挂着附中学生下乡的速写,对于刚刚来到杭城学习的我来说,简直是不可企及的高度。老附中楼是一栋上世纪60年代仿苏式建筑,二层楼木地板,刚接触学院氛围的我都不敢用力走动,只觉得用力后地板的“咯吱”声,会影响那分刚感觉到的肃穆。培训班素描是马玉如老师教的,中年的马先生在年少的我们眼里已经像一位老先生,和声静气的,很温和,到现在我还记得马老师画素描时执笔的与众不同,卡在中指与食指之间,有点像拿旱烟杆的样子。色彩是施绍辰老师,稍长的头发,讲起话来轻微地一甩一甩,正是那个年代我们对艺术家形象的想象。对初学色彩的人来说,附中教学非常重视色彩小稿的训练,施绍辰先生帮助你修改的时候,先洗干净你的调色盖,点点色点点粉,几笔就铺出一张小稿。讲话有激情而又带一点艺术家高贵的距离感,在我青春记忆中留下深刻的印象。班里都是全国各地来学习绘画的少年,其中就有少年的石栋。
由于自己的启蒙老师洪勋先生是浦江人,从小就听与浦江有关画家的故事。一碰到浦江来的石栋,肯定有天然的亲近。只记得石栋提起浦江籍的画家都只说名不道姓,如:“茀之――书旂――增先――”仿佛都是他熟识的朋友,让走路都不敢大声的我着实有点佩服。而后是带着我在附中楼后面的学院学生宿舍乱串,与那些假期没有回家的美院学生称兄道弟侃侃艺术;或者是在南山路浓密的法国梧桐树荫下闲逛,聊些与艺术有关的事;或者与身边疯狂骑过的城市女孩打个招呼拦着聊聊天。我已经不记得当时石栋画画的样子和画得怎样,这两年石栋出示一张当时画我的速写,娴熟的线条,瘦瘦的我,堪称神似。
于是我们开始熟悉并保持联系,从浦江经常传递来有关书画的消息,伴随着自己对近代书画史知识的了解,浦江仿佛成了我心目中一个不小的书画中心。估计现在回老家还能找到一堆与石栋相互通信的信件,是一家叫光明灯具店的地址。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与石栋断了联系的,高中毕业后经过考学的屡次失利,有幸有机会就读自己理想中的专业。大概是二年级的时候,石栋突然冒出来,在我眼前出现,还与班里浦江籍的同学叽里呱啦的一阵子浦江话。现在还记得一个周末的傍晚,石栋用他那辆在那时可以说很拉风的吉普,把我们寝室的哥们,来回运到宝石山下的一个娱乐城,听“轮回”的演唱会。并告诉我这几年的情况,到国外去了几年,回来主要是帮助家里开厂做生意,现在杭州有个办事处,会常在杭州住。好像也是在那一次见到了还是他女友的天娇。
大学毕业后由于自己的不稳定,又与石栋断了一阵子联系。记得我住到松木场附近省艺校四合院的那个阶段,某傍晚,正煮完晚饭开始吃时,连敲带叫急促的声音,仿佛要掀翻我那并不牢固的旧门,石栋像查户籍的片警,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听艺校毕业的浦江籍朋友说我现在艺校工作,故又找到了我。看我自己烧饭,自那以后,每每见面总会带一些东西来丰富我的食欲,并聊一些与艺术有关的事。
一直以为石栋做实业做生意,肯定无暇染指翰墨。借浦江“山明美术院”五周年庆,我随吴山明老师和师母及《美术报》的王平,第一次到从小就在启蒙老师洪勋先生和好友石栋兄絮叨下已经熟悉的地方。活动间隙,我和王平参观了石栋上班的地方和井斋,想不到石栋兄的总经理室翰墨书香,里间还有一个画室,并告诉我,他平时忙完工作就在这里画画。在井斋还看到我初中时给石栋兄刻的印章以及自己初涉水墨时的画作,让王平兄称奇。事隔20多年,我早已忘记少时还给石栋兄刻过印章,让人见笑!那次也碰到他的母亲周秋英女士,亲切地对我说:“你们是从小的朋友,石栋就兄妹两个,你们也跟兄弟一样。”这种长辈才有的温暖,现在想起都会心头一热,有一种莫名的感动让青春的记忆凝固。
随着艺术职业学院搬到滨江,我也从松木场搬到滨江艺校的集体宿舍。想不到石栋兄也安家在附近的小区,每个周末回杭州时都会见上一面,或者是一起看展览,或者是一起去运动,要么是喝酒吹牛,老朋友见面总有见面的理由。没几年我搬到自己安置的窝,住得就更近了,时不时在周末的傍晚,听到老兄与夫人散步到楼下的叫门声。由于“午社”的涧风兄与石栋是世交,更增加了邻里间的来往和串门。慢慢感觉到老友不仅有染指翰墨的能耐,而且是画什么都信手拈来。花鸟如浦江的文人画传统——大抵海派一路,我还看过他信笔写就的沈周一路的山水册页。记得一次与我对坐聊涧风幼年的故事,又随手画出意笔人物的插图,甚是有趣!看到石栋兄拿起笔来说人物就人物,说花鸟就花鸟,小至片纸大到六尺,酣畅淋漓。一直苦心思考绘画语言的所谓专业人士如我,只有羡慕的份!我也仔细想过石栋画画状态的原因:一是速写的童子功,让他解决了对物象把握的基本造型能力。二是见性情,没有条条框框。与石栋有过接触的人都可以感觉到那种河流遇到断层倾盆般的痛快,这种源于天性的流露,在他的作品中都可以感觉到。正是这种性格,他画画没有要求见笔见墨的紧张,拿起笔来就是画画。而从小的绘画训练,浦江传统的文人画氛围,以及他对近现代美术史的关注,又使他在放纵表现的同时不会失之粗野。
年前石栋对我说,到底从小喜欢画画,一直没有放弃过,一定时候也要出本集子,整理自己的思路,看看自己究竟是什么状况,省得别人以为实业家商人的业余生活只会喝酒吃饭,我以为是。画画的朋友出集子是娱己娱人的好事,作为兄弟只有写点旧事揭揭哥俩的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