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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7版:设计

公园之病

  为了探访北方细石器文化的重要代表“昂昂溪遗址”,我与L君选择在气温零下二十摄氏度左右之际离开哈尔滨,沿俄国人早期修筑的“中东铁路”西段即今日的“滨洲线”北上,旅经齐齐哈尔再赴昂昂溪——那个还保留有不少清末民初俄式建筑的交通大动脉旁的小市镇。

  城郊遗址群中最大一处发掘区近边,那幢新盖的丑陋的钢筋混凝土二层博物馆小楼,突兀地夹杂于北方季节性休耕了的广袤田垄和一片苍白低矮的精神病院院舍之间。干冷的风,鼓起牲畜、草料以及沙土地的独特气味,倒也将参观的甬道扫刮得分外清洁。面对莽莽荒原,我与L君都不约而同地慨叹,这遗址的最早发现者、研究者竟是中东铁路公司上世纪初一位普通的俄籍雇员。试想,如今那些只知成天枯坐于温暖的室内,只晓得颐指气使地斥责过往乘客的车站工作人员,怎可能还有闲暇关注什么“上古文明”?

  而站区周围仍然别致,现在却被刷上或黄绿、或红粉颜色的,俄国人早年的生产、生活用房,倒还让我回忆起齐齐哈尔市内那座据称是清政府最早规划兴办的“公园”来了。

  必须坦言,即便是这公园,它的现状与国内二三线城市中心那些破落的“公共”所在一样,完全看不出任何雅秀与婀娜,所剩最能拿出手的,恐怕只是在一阵奇怪乐歌陪衬下的老旧、过时的儿童游乐设施。我自忖内心应该没有很重的“崇洋”情愫,可相形之下,那小镇站前现代主义初期的建设,以及那条不长、窄狭且尘土飞扬的小街,倒还能令我在塞外强烈地感受到现代人造物的历经沧桑的壮美。

  若再从个人经历里搜寻出所谓“公园”一类的现代奇景,包括那些坑坑洼洼的路面、歪七扭八的熊猫形垃圾箱、水泥块垒出的寸草不生的假山、非木非石的条凳桌椅,以及被淘汰了的锈迹斑斑的大飞机,这都构成了我孩童时在出生地——闽西群山间的小城里,所留下的无奈、揪心且阴暗的游览记忆。

  我始终不太明了,城市的建设何以至今仍陷入于如此的怪圈之内:“公共的”似乎总是使用和审美上“最差劲”、“最劣质”的代名词。难道因为我们某些城市太过贫困?显然这不是理由:我们个别贫困县甚至可以打造堂皇的办公“宫殿”,尽管它们同样是丑恶不堪的“复制品”。

  有人还会说,现代主义“方盒子”在中国已经成了最泛滥的建筑形式。不过,某些自负的建筑师及其赞助者的“解决”思路,却又是直白得不能再直白地“反其道而行之”——借助所谓“反功能”和“反结构”的“夸张主义”、“自然主义”,来掩盖他们对于造物之美的无知。

  当然,建筑设计者与所有艺术从业者相当,在如此社会中恐怕永远都将扮演一个“边缘”的“陪练”的角色。我们最核心的艺术教化与普及工作均是在极少的大学和极特殊的课程里,面对经过趋于畸形的程序遴选出的“个别人”而曲折展开。这也就决定了除此以外,在那个人口数量更加庞大的宽泛社群中,“美盲”将是个很难被除尽的“专有名词”。细细琢磨一下,这恐怕又说明了我们早已“烂熟”了的“老大中国”,更多地是在人心的层面上出了问题。

  就我目下所触及到的角度论,最惨烈的现实是,公共的“美”要么被摧毁,要么成了某些既得利益集团愚蠢地进行特权炫耀的工具。“公园”从微观看,如果还有所谓“规划”可言,那么就不该成为大众精神生活中那个尴尬而苟且的所在,最终却令百姓的纳税丰盈了某人私家的“后花园”。

  从宏观的情况说,公共的社会造物的设计,重要的原则是在可能的范围内消灭“圈子”意识的壁垒,继而潜移默化地培育人群的集体价值观和世界价值观。它们的设计也不该仅仅停留于物态形式的表面,更关键的是要深入到制度规划和思想传达之上。

  这些“空头”的教条纵然在我们的人生培养之中坚持叙述了漫长的阶段,但至今,即便是我所到达过的不少大型公共图书馆、博物馆,都还十分愿意专门开辟出一些仅为了满足馆员上下楼方便的“机密”通道,以区隔并禁止所有更广大的读者群体的使用。这在我的理解中就仿佛古代那些书法特好的“奸相”,完美的公共传达技能却从未能够成功剜去其最淫邪的心机。


美术报 设计 00017 公园之病 2012-02-11 2325236 2 2012年02月11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