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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0版:副刊

师傅

■李鸿照(陕西 西安)

  夏天我从景德镇回来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有电话来,是我师傅的儿子打来的,告知我师傅凌晨去世了!心里面难受。前些日子听说师傅有病住医院,想要回去看望的,但是忙于俗事还未及回去,他老人家却已经走了。

  这一天虽然在忙着排下一年的课程、处理繁杂事情,但脑子里老是闪现着师傅领我们在工会美术组画画、渭河滩上写生戏水、秦岭太白山畅游拍照、有时还会在画画之余小酌一杯……全是快乐的少年时的光景,想着跟师傅的那些年是多么的高兴而无忧无虑,想着师傅已经故去又是多么的难受和不肯相信。

  师傅李金和,是个业余画家,在蔡家坡我们那个从解放前就有、后来成了国防厂的老工厂里工做美工。他长我25岁,是我爹那一代的师兄弟,而我就是真正的徒弟辈分了。上世纪70年代初,工农兵美术活动搞得火热,而我们所在的厂又是宝鸡市工人美术创作活动的中心。李师傅就是我们厂画画的领头人,也就在那时候,我爹看我整日在家自己瞎画不停点儿,扯着十二三岁的我到工会美术组,把我交给了他的师兄弟,小他几岁的李金和师傅。说是师傅,可一直叫叔叔,到他去世这40年都没改了口。

  李师傅是个尽人皆知的大好人,正派、刚直、乐于助人、善良又倔犟。他把美术组那个大画室总是弄得又干净又整齐又方便好用,冬天很暖和,夏天有电扇,总有开水喝,有时还有好吃的。师傅不管上班下班好像总是在美术组的。平时在那里画画的大人小孩总是有十个八个的,想想那时学画真是优越,不用交学费,纸笔颜料都是美术组提供的,李师傅总是把笔墨材料放得整整齐齐的,连画板铁夹子都是现成的,画册资料石膏像等也都是工会买来的,全是李师傅在侍候大家。前后在美术组学画的厂子弟及周边工农子弟受惠于李师傅的不下百人,先后考入美术学院及其他院校美术系科的也有三四十人。我师傅也可谓桃李满天下了。

  师傅善画花鸟画,也能画油画、广告宣传画,人物、动物、风景速写也画得很好,但是他所有的画中我还是觉得他的花鸟画画得最好。我后来以花鸟画作为自己的主要题材,可能与那时受他的熏陶有关。遗憾的是竟然在师傅生前没留下他一幅画作为纪念。他一辈子没卖过画,所有的画都是送朋友的,他自己也没留下画,他没有为自己画画。

  就想着这些忙完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开车回蔡家坡,直奔厂医院的太平间,看到我师傅躺在有机玻璃的灵棺里。生前是个好人,死去的他脸上一片安详。虽然看着他是那么平静安详地去了,我还是忍不住失去师傅的悲痛,跪倒在他的面前,叩头、叩头,狠狠地、不住的叩头,把拜师傅没有叩的头在送他的这一刻加倍地叩出来,想着师傅的好,看着师傅的去,嚎啕痛哭,放开了地哭,希望他来世更好。

  师傅去了。像我师傅李金和这样的好人,教导帮助了那么多学画的孩子,自己却不求闻达,除去他教过的学生和周围的朋友同事以外,几乎外界没有谁知道他。要说“平常心”的话,我师傅揣着去了的那颗停止跳动了的才真真正正的是一颗无关名利,不图回报的平常心。他总是和气地笑着,总是在为别人做事,可师傅的内心里到底是愉快还是辛酸、是充实还是悲凉却从来没有人想过,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有时过年过节回去看望他,他总是高高兴兴地给你拿吃的拿喝的,如同几十年前我们还是孩子时一样的招呼你。其实想一想,像师傅这样只是给予、不求回报的老师在我们的生活中应该还有很多、很多。今天我们爱画画,能做事,多亏生命中有我师傅李金和这样的一批人。记住他们向他们鞠躬敬礼吧。


美术报 副刊 00020 师傅 2012-03-31 2110003 2 2012年03月31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