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游记
《中国碑帖名品》观后感
■仲威(上海图书馆)
近日刚刚收到上海书画出版社新出版的《中国碑帖名品》(碑刻部分),首先被它红彤彤的封面装帧所吸引,喜气洋洋的吉祥色,预示着上海碑帖出版事业就要进入崭新繁荣的新时期。据书画社编辑说,这种红是他们刻意的安排,取材于晚清民国时期广东生产的一种“雄黄纸”,这种红纸过去专门夹放于碑帖拓本附页中,能起到驱虫防蛀避邪的作用,这种红天生就是“碑帖红”。笔者祝愿这种“碑帖红”能够开启书画社碑帖影印事业红红火火的未来。
随手翻看数页,为其印刷质量的高超连连叫好,碑帖印刷品已能印出拓本的质感和层次,字口的凹凸感隐隐若现,文字的立体感被其后的墨色衬托得活灵活现,各种拓本的不同底色黑,那叫黑得到位,仿佛看到了扑包椎拓的叠加感,字口那种黄白象牙色透出了善拓的古雅,此非专业书画出版社专业编辑不能为之,只有摸熟碑帖拓片的老手才能有如此娴熟的驾驭。
再逐本细细品读,不禁为书画社的专业精神叫好,他们将碑帖的整纸拓本影印出来,置于首页,使读者首先能了解全碑的整体,看到原碑的行款章法排列,碑额、碑阴也一并印出,为读者细致了解碑帖正文做了极好的铺垫。
碑帖正文部分的天头地脚处还尝试性地加注了文字疏解和释意,方便书法爱好者在临摹的同时研读碑文,了解碑意,提升读者的欣赏阅读兴趣,拓展了字帖的文献功能。册后还附有“历代集评”,碑帖书法艺术原本就无统一的标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今人的长篇评论总不及古人的寥寥数语那么到位,那么含蓄,那么深邃,故选用古人的集评不失为上上策。
《中国碑帖名品》中收录碑帖品种均为历代书法名碑,诸如:《礼器碑》、《曹全碑》、《石门颂》、《龙藏寺》、《九成宫》、《虞恭公》、《集王圣教》、《雁塔圣教》等等,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书法学习范本,堪当“公推选目,百家经典”。
然而笔者最关心的就是新编《中国碑帖名品》的选用底本,其中必然牵涉到碑帖鉴定,民国以前士人学子大多略通此道,因为他们学习书法的临摹对象是拓本,购买拓本逼迫他们要了解碑帖考据,拓本的水准与价格随考据优劣而天差地别,眼力就是这样锻炼出来的。今天的书法爱好者这一功能退化了,不必劳神鉴定了,因为有出版社的推荐与把关,读者可以尽享其成。
但是大闸蟹满街跑未必都是阳澄湖的,买月饼还是要“杏花楼”。如果读者花了这笔钱买了这套《中国碑帖名品》,就要明明白白消费,到底是不是“名品”呢?笔者试举几例,帮大家解读一下《名品》所选底本的优劣。
首先看一下《曹全碑》为王懿荣旧藏“明代未断之本”,纸墨古雅,拓工超群,符合国家一级文物标准。首行“商”至十九行“吏”无裂纹。十八行“临槐里”之“临”字右下二“口”完好。十九行“贡王庭”之“王”字完好,尤为珍贵的是,此本原为民国时期有正书局影印的底本,现今彩色影印,如见真本,可谓化身万千,善本走进寻常百姓家。
再看《集王圣教序》,为朵云轩藏本,系北宋晚期拓本,在传世宋拓《集王圣教》中可以列入一流善本,符合国家一级文物标准。十五行末“故知圣慈所被”之“慈”字右上角未泐去,二十一行“久植胜缘”之“缘”字左下不连石花。二十四行“波罗蜜多心经”之“蜜”字完好,“必”部完好,字口爽利。
《虞恭公温彦博碑》, 上海图书馆馆藏国家一级文物,原为清内府旧藏“宋拓本”,王澍跋语评定:“所见温公碑此第一”。钤有“三希堂精鉴玺”、“宜子孙”、“嘉庆鉴赏”、“嘉庆御览之宝”、“石渠宝笈”、“宝笈三编”诸印。首行“碑”字“田”可见,“田”部中竖向上有伸出。四行“食邑河内”之“邑”字口部完好。九行“太子洗马李纲直道正辞”之“马”字上半近乎完好,“李”字中竖泐处已连及左点。“道”字“目”部二小横完好。十二行“申明臣节”之“申”字“田”部完好。十三行“东北道招慰”之“慰”字完好。十三行“天地横溃”之“溃”字可辨。
《十七帖》,上海图书馆馆藏国家一级文物,原为张伯英旧藏唐刻“宋拓敕字本”,系“僧权”半损本,卷子装,为所见宋拓《十七帖》传本中风格最为高古浑厚者。经明童轩、吴宽、项元汴等收藏,清查慎行、吴郡缪氏、张燕昌等人递藏,后入清宫,钤有“嘉庆御览之宝”印,卒归张伯英。
《九成宫醴泉铭》为一代碑帖鉴定大家王壮弘旧藏,此本拓工精湛,纸墨古雅,字口清晰,品相一流。虽然宋本有力考据大部缺失,但善拓风骨尚存,宋本底线未失,相信当年王壮弘先生可能据此“捡漏”。王壮弘先生曾经就在上海书画社,有功于碑帖出版事业和朵云轩碑帖征集工作,如今由书画社出版王氏所藏善本就是对他最好的纪念。
《礼器碑》,朵云轩藏本,原为嘉定徐郙旧藏明末拓本。此本虽非顶级拓本,亦可归入善本上品之列,是为明拓本与清拓本分界点的标准件,出版此册既适于临摹学习,还便于版本研究。首行“追惟大古”之“古”字下石花已侵及字画,平行四边形黑块已泐成近似半圆形。十行“绝思”二字间石花又连及“思”字,“绝”字下两块石花已泐连成一块。十五行“陶元方三百”之“百”字右侧石花侵及“曰”部小半,“百”字中间短撇与右侧石花间尚留有黑块如米粒大小。
《雁塔圣教序》,朵云轩藏本,原为徐子静旧藏清初拓本,为传世一流善本,笔者未见过更早于清初拓本的实物,所见“明拓”细微处多为涂描而成。此本可贵处在于:十一行“千古而无对”之“对”字“寸”部竖笔中间极细,似断还连。后记八行“垂拱而治” 之“治”字缺末笔,尚未添刻封口,后记十八行“抱风云之润治”之“治”字缺末笔,尚未添刻封口。
《龙藏寺碑》,朵云轩藏本,原为黄易旧藏明末清初拓本,碑阴、碑额俱全。当属难得一见之名品,其拓制时间虽晚于上海图书馆藏明初拓本,但其早已声名远播,民国年间曾经文明书局影印,并被广泛翻印,其实当时均未整本全部印出,今日书画社首次将其全璧呈现。
其余数本均有可圈可点之处,兹不赘言,相信读者自有慧眼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