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写生纪行（下）

　　■任艳华（山东 东营）

　　九华山

　　古人云：闭门读佛书，开门迎佳客，出门寻山水，人生三乐事也。车行三小时，远望群山之上忽有数峰迥出尘表，气势峥嵘，九华胜境，果然不凡。至山脚下，乘大巴上山，山路回旋，险象环生，山上微雨，雾气升腾，四周景色全然不见，上到半山，司机师傅古道热肠，带写生团寻一僻静山庄住下。午后大雨滂沱，如倒悬东海，翻合五湖，四野模糊一片。

　　是夜温度骤降，吾与李刚老师仅带短袖，瑟瑟战粟，晚饭后向任主席与张院长请假结伴前往九华街购御寒衣物，途经旃檀禅院，梵声振耳，香火旺盛，殿堂恢宏，妙相庄严，吾二人瞻仰一番，又匆匆赶路。遍寻店铺，竟不得，悻悻而归。

　　宿雨初晴，出门忽见山水在旁。众人大喜，直呼天遂人愿。

　　携画具至祗园寺，张院长于佛学颇有修为，虔诚礼佛，三柱高香敬上，口中念念有词，众人在侧静静感受佛海禅林之氛围，亦具敬畏之心。祗园寺后有一小径，可至百岁宫。攀跻而上，石磴危叠，不复平缓，两侧古树槎丫，疏木横斜，森幽荫翳。有挑山工负百斤之重，青筋暴起，艰难登山，内有老者，尤为吃力，任勤林主席心生恻隐，施以些许银钱，仁厚宅心，令我众钦佩。路转峰回，崖上林间飞出檐角，正是百岁宫。登上远眺，夜雨初霁，云蒸霞蔚，缥缈变幻，偶有山顶露出云表，恰如淡墨数笔，扫出云峰一片。众人技痒兴发，伸纸挥毫。复前行，有观佛台，九华群峰尽入眼来，如莲花绽放，片片扑人眉宇，再细看时，峰岭起伏如一尊天然睡佛，毫发毕现，翊翊如生。众人感慨无穷造化，摄素材无数。过东崖禅寺，行山阴道中，上万佛塔，拜肉身殿。九华山位列四大佛教名山，乃地藏菩萨道场，据《地藏十轮经》说，他“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地藏”，故名。地藏跏趺坐化后，手软如绵，全身骨节鸣响如金锁，颜色如生，肉身不坏，以全身入塔，此肉身殿，相传即为地藏成道处。香火旺盛，一步三叩，虔心瞻拜者络绎不绝。

　　折返，循一小径下行，遇古庵，有老尼居此清修数十载，以野菜山谷自给，宋新英老师感其清苦，布施些许银钱与之，善哉善哉！再下，似有隐隐雷声，及至跟前，原是山涧轰鸣，涧水鸣湍涌腾，有石迎激，喷溅四流。众人箕踞涧中石上，作速写数帧。过涧有庵堂数座，俱有妙意。稍上有古松，老干虬枝，屈曲如铁，左右各有长枝伸展，借其姿态，名曰：“凤凰松”，李可染大师曾对其写生。写生团众人细观其势，心追手摹。

　　极目天台主峰，山间古刹林立，香烟缭绕，木鱼声声，佛黄半隐，万竹攒空。置身这佛海香潮之中，顿觉心底澄明，气息柔定。因惧怕野猴来扰，买拐杖两根防身，拂松穿竹，上至古拜经台。其雄踞众峰攒簇之上，呈众星捧月之势，殿堂高筑，梵乐嘹空。其后一巨石附崖耸立，高数十丈，峭拔挺立，似雄鹰振翅，名“大鹏听经”。众人在此仰观俯察，呼吸山川真气，对景写生，俱得佳稿。再上乃是九华之颠天台正顶，仰望天台独耸，危磴高叠，腾雾飞阴，高潜入冥，吾本体弱，见此险境已头晕目眩，遂生退意，无奈众人相劝，便强作精神登顶一览。吾畏磴滑崖险，伛偻而行，作匍匐状，手脚并用，强力登攀，众人哂笑，吾全然不顾，依然故我，伏岩四顾，已在乱云之中，群峰之上。终至天台绝顶，万壑松涛飒然，佛号盈空回荡，峰顶有天台禅寺，宝殿内描金飞彩，幔影风飘，层层横梁之上皆有小佛金身，有万千之多。过寺后石脊，至一乱石危叠处，四散坐卧，但见远山平明，隐于一片虚幻化境之中，思接天地清气，神游洪荒八极，好一处无上清凉界。身在菩提，一空尘想，杳杳然有乘鹤飞仙之思。众人挥洒笔墨，欲与造化争奇。

　　下山时腿重如杵，膝痛难行，见他人步履轻快，心下焦急，崔老师支招援吾：侧足而下，呈之字路线行走，可得从容。试之，果然。

　　黄山

　　吾几欲来黄山，因琐事终未成行，今随写生团了此心愿。午至汤口，闻当地人言除黄山主景区外，另有“翡翠谷”最为奇胜，遂前往。入谷前行，果别有洞天。溯谷而上，鸟语泉声，不绝于耳。有“碧玉溪”，贯穿全谷，溪流穿罅挤入潜潭，金声玉振，声若佩环，掩映于危崖翠峰苍藤古木之中。有飞瀑高空直下，抛珠溅玉，哮壑擂空，下有深潭，清光艳日下，浮蓝晃绿，清亮如晶。谷壑深处，山光明晦，幽邃秘玄，崖上蔓草纷披，恍入渐江画境。众人列座，各使手段。

　　黄山前山游人众多，不宜作画，写生团选择从云谷寺上山。自云谷寺上行不久，黄山渐露峥嵘，峰削壁立，攒簇插空，似刀劈斧斫，众人大赞。至白鹅岭，石阶变缓，优游山间，观始信、观音诸峰，赏孔雀、黑虎奇松，经梦笔生花，直上光明顶。上高山，入深林，写生团众人逐次超吾，前行不见，吾腿重如铅，幸有在九华所购防猴之龙头老拐相助，踟躇而行，歇脚数次，终至光明顶，众人早已等侯多时。

　　立于黄山之颠，时恰天朗气清，遥看莲花、天都二峰，壁立千仞，乱石攒空，绝壁危崖，崔嵬峥嵘，尽显大岳风骨。光明顶下古松盘曲如铁、扭转奇绝，天然造化，眼界大开。四望远山罗列，起伏朝拱，云雾缭绕，气象万千，九龙岭如冲霄翠屏，横陈天际，鳌鱼峰上人影如豆，更显山岳雄浑。“一片之云有异势，一尺之松无凡枝”，黄山绝美，名不虚传。

　　清风轻拂野鹤，游云飞抱远峰，至此始觉昔日窗下之陋，更感自然造化之功。今写生团众人亦承“一生好入名山游”之前人遗风，来此佳境，澄怀观道，图写河山，涵养画境文心，涤荡浊气凡尘。

　　众人且画且行，饱游饫看，目识心记。路转山坳，忽现巨石耸立绝壁之上，高丈余，飞来石是也。众人皆登之赏万仞青峰，惟吾惧高，攀至一半，伏于石上不敢妄动，静待众人。张院长见吾憨态，拍照一张留念。行至丹霞峰，众人力尽，遂乘索道下山。晚上累极，饭罢早睡。

　　诗画均有江山之助，方臻妙境。致妙参神，非凡力所能，必待真师指授。真师，造化也。

　　随笔成文，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