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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默如雷的沉静

——再读朱豹卿

  朱豹卿一生,淡泊自守,游心物外,自题其居“不易斋”。私心以为,这里的“不易”,诚然是说艺术探求“不容易”;但恐怕还会有“不改变”的意思:“不易”其心,更一志兮。我们不必用“献身艺术”的词汇拔高他,但豹老要在这条寂寞之路毕生探求的决心和实践已证明了这一点。

  李可染先生说,以“最大的勇气打进去,用最大的功力打出来”。凡是有志中国画并有所成就的人,差不多都要穷其一生,才能在中国画的继承和发展中开拓出一点新局面。

  这“一进一出”,就是中国画的“继承和创新”,也就是关于这个话题的永恒主题。大多数人只能在门外边徘徊。

  朱豹卿成功了吗?他“打进去”又“打出来”了吗?这是我们包括豹老本人都关心的问题。

  我说过,他老人家一直对艺术怀有太大的虔诚和敬畏,甚至表现得缺乏自信,直到要给他出画集,他还诚惶诚恐地问:“值不值得出?”有人联系展览,他竟要加上 “方谷(先生字方谷)钝根(缺乏领悟)”这样的标题,现代人看他不免“迂腐”,正说明豹老知道天高地厚的谦谨。

  他对中国画有深刻的思考,他的做派“钝根”,但思维却极为敏锐,他思考到许多很前沿很细微的问题。他显然觉得“打进去”很重要,不打进去谈何探骊取珠!

  只能浩叹人生苦短,他差不多摈弃了所有世俗的欢乐和热闹,希望在中国画的笔与墨中冲出一条血路。自然,他的笔越来越洗练,他的墨越来越老辣,他的一些作品不但逼近大师甚至在尝试超越!他渴望着,有时像那位解牛的庖丁: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

  当然,豹老这种感觉很少,他的“钝根”性格,使他对“得意”始终保持着警惕状态。

  在王立民先生博客看到王祥夫《纯净的林风眠》:“林风眠先生是个耽于幻想的人,是个与时代有着很遥远的距离的人。他画风景,画花鸟,画戏曲人物,但就是很少有反映时代生活的画作。”豹老也一样,他选择用躲起来的方法,“躲进小楼成一统”,逃避时代,逃避世俗,更逃避市场。他不要这些东西逼迫他,打扰他,改变他。他要画画,他要在画中——“逍遥游”!

  画到无声,不敢题句。他很少题画,似乎也没看到他写诗,我想这仍与他的“钝根”性格有关,子曰“刚毅木讷近仁”,就是说,豹老不善于“拽”,是一种渊默如雷的沉静,是一种智者的含蓄。他只用笔说话,用画叙述。“知白守黑”,“少则得,多则惑”,于艺术、于人生,皆然。他也和林风眠一样,几乎不题、不诗,但这不妨碍他们成为大师。

  我认为中国画向两个方向开拓:一是守传统,守笔墨,一是摆脱它,等于零。就像二胡改革,音域窄就加弦,音量小就加大音箱,呵呵就改成了小提琴。所以我认为中国画就是这么个东西,不要苛求它,他就是中国文化、中国文人的笔情墨趣,可以寄情写意,与知者道,而已。同时也不要苛求画家们一个个都为政治服务,为市场服务。

  所以豹老为自己的画集题了4个字“豹卿写趣”,初不经意,其实“写”、“趣”两字,已道尽中国画的最高境界。因为“写”,正是中国画的独特语言,“趣”正是中国画的灵魂所在。

  虽然躲避在红尘之外,但市场的竞争仍是激烈的。豹老也只能成为一个落伍于时代的隐者。在一个艺术市场化、商品化的时代,在一个依靠“传、销”的时代,呵呵,套用一句经济学术语:“劣币驱逐良币”,豹老被冷落,被边缘化,那就是必然的了。无论如何,我们看到豹老有时用餐巾纸写字,也不免唏嘘。所幸,他还没有沦落到像黄秋园、陶博吾、陈子庄那样穷困潦倒的地步,他还有他的王星记扇厂,每月发给他的工资。

  豹老生前,没有赢得世俗的成功和鲜花掌声。很像在塔西提岛上作画的高更,只是画自己的幻觉自己的梦。他很少想画画以外的事情。这时,我想他是欣慰和自信的,他既在绘画中找到了忘我的欢乐和心灵的宁静,也摆脱了俗世的许多纷争扰攘。他觉得已不可多得。他透着幽默说:“万蛙齐鸣、群猴同舞的壮观景象,不能不令人为之动容——人以更高的形式表现以达到更高的满足。画(包括一切艺术形式)就是这样一种行为,它的“风景”使人痴迷,它是无用之用,它的妙用全在自身,与任何人无关。”真是智者不言!“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以写我心,殊有幽趣。这就是豹老为我们奉献的《豹卿写趣》,他没能活到齐白石那样的年龄,所以他不免发出这样的浩叹:“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而中国画的薪火相传,也正在这一代代的继承、延续和追索中。


美术报 阅读 00017 渊默如雷的沉静 2012-12-29 2845152 2 2012年12月29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