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在好友处再次见到由潘天寿、姜丹书、来楚生、汪声远、谢海燕于1947年冬我伯父施南池40岁生日雅聚时合作的这幅画（见图）。此画我伯父在世时一直挂在画案边，经常与我谈起他们老一辈挚友间的情谊和鲜为人知的轶事。

　　我从小喜欢丹青，1979年正式跟随伯父施南池专攻萧派山水画。他与我讲解中国画用笔用墨的要点之外，还经常聊些他年轻时代的一些经历，特别是与当时很多名家交往的趣事。

　　伯父施南池是萧俊贤太老师的关门弟子。上世纪20年代末，由原上海美专副校长谢公展（后为新华艺专校长）推荐介绍给萧俊贤。当时萧老先生是全国闻名的大家，又是齐白石的同乡。齐白石定居北京，萧老先生定居上海，美术界世称“南萧北齐”，而他从不轻易收弟子，有谢公展推荐来头也不小，当面不能推辞，只说到秋天再说。一而再再而三，谢公展不悦，最后说：“你究竟收不收这学生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萧老先生无奈说：最后给我两个月考虑。原来萧老先生有个大弟子，姜丹书，当时在国立艺专当教授。萧老先生知道姜丹书为人厚道，只相信他，等到姜丹书回沪看望他时问姜：“施翀鹏（南池）此人你认识否？”姜答：“很熟。”萧问：“那此人品德怎样？”姜答：“此人人品极好！您老尽可放心。”萧老先生即同意并通知谢公展，并于1930年初进行了拜帖拜师仪式，收下了最后一个学生。

　　姜丹书是萧老先生的大弟子，又是民国时期美术教育家，很有声望。潘天寿其实是他的学生，感情深厚，实为亦师亦友也。潘天寿小姜丹书13岁，在抗战期间民国政府将很多名牌大学生迁至昆明，成立西南联大，国立艺专也在其中。当时潘天寿年轻，能力又强，姜丹书就托潘留守护校，具体负责老校区的一切事务。1945年抗战胜利，日本投降后，姜丹书回到浙江美院，看到老校区管理得井井有条，就对潘天寿说：“我在上海美专也有课，两地来回上课，精力上搭不够，浙江美院还是由你来负责吧！

　　我伯父跟随萧俊贤老先生到1948年萧老谢世，共计18年。当时我伯父在上海滩名声已很大，身居上海美术馆筹备主任，中国画会常务理事兼秘书长。他母亲60岁、70岁两次生日，全国有刘海粟、徐悲鸿、张大千、傅抱石、吴湖帆等98位著名书画家和名流赠了贺寿书画。从而出版了一本《施母寿徵书画集》，由叶恭绰（北京中国画院院长）题书名，我至今还保留了一本画集。

　　我伯父40岁生日，潘天寿、姜丹书特地从杭州赶到上海来祝寿。席间，畅饮陈年绍兴花雕，谢海燕提议合作一幅留作纪念。我伯父说：“记得当时由潘天寿主笔开画。”抑扬顿挫，山体、茅亭、水景，瞬间跃然纸上。之后，潘天寿即坐一边与姜丹书草拟诗稿。其他几位分别点笔意思，落款题句时，潘天寿请老师姜丹书执笔，姜说：“你现在是大名在望，非你莫属！”潘天寿在众位好友汪声远、来楚生、谢海燕等怂恿之下，借着酒意一挥而就，并自己落款“阿寿”。

　　这幅作品轻快而又松弛，完全在醉意濛濛，似醉非醉，好友间无拘无束兴猷未尽之间表达出来的神来之笔。其他几位添笔岩崖上方五棵老披苍劲的古松，极淡的远山又用略深的墨用反衬法添上更远山峰，你一笔我一画，笔笔见功底。使人觉得如此协调而清淡高雅，浑然一体，如果没有高超的书画学养和功力是达不到如此境界的。这与我们看到潘天寿后来的作品有着明显区别。这是一幅难得的在极其放松状态下的神逸之作。

　　“鳞甲之而不老松，悠然水阁快哉风，肯与烟霞长作侣，看山闲坐一诗翁。”这首诗讲的是我伯父的特征，施翀鹏，字南池，号扶九，诗书画俱著名，尤以诗词颇有名望，看来他们之间友谊深度非同一般，知根知底，真是：君子之交情犹在，一切都在笔墨中。

　　伯父于2003年谢世，享年97岁，今年一月是我伯父逝世10周年，撰写此文，以示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