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至性和真风格——读郭东生的花鸟画
■邵大箴
写意花鸟画的出现和文人画的兴起有很大的关系。宋代文同、苏轼主张“不专与形似,而独得于象外”,崇尚笔墨语言的意趣,强调寓意和抒情的形式,正好契合了士大夫精神世界的理想境界。因此主张以书入画、“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写胸中逸气”的水墨为主的写意花鸟画,得到文人雅士的推崇。水墨花鸟从代表中国上流社会知识精英的艺术趣味,逐渐为广大群众所欣赏和喜爱。当然,它的审美追求也在不断地发生变化。清末民初,海上画派崛起,改变了文人水墨花鸟画一统天下的局面。赵之谦、任伯年、吴昌硕等,从现实生活中吸收营养,借鉴民间艺术、古代碑文篆刻和西洋艺术,创造出造型大胆、色彩华美、雅俗共赏的大写意花鸟,给画坛带来了新的活力。新中国建立后,这种符合当代社会审美需求的写意花鸟画,在很多前辈艺术家的共同努力下,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成为普及程度很高,为人们喜闻乐见的一种艺术形式。
1946年出生的郭东生,在这样的大环境中开始习画,历经40余年的勤奋实践和研究,在写意花鸟领域逐渐形成了具有个人特色的艺术面貌,作品曾多次参加国内重要展览,并被业界和广大观众广泛认可和赞赏。
郭东生的写意花鸟画给人鲜明的印象是感情纯朴、率真,写真性情,努力表现自己的内心感受和传达新的感觉,艺术语言不落俗套,有新意。他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既由于他有较为坚实的造型功力,更得力于他的文化修养。他曾师从名家晏济元、王子武等先生,在山水、花鸟领域颇有心得体会和实践成果。郭东生十分尊重传统,虚心学习前人的经验,但不迷信古人,有可贵的创新精神。因为他从实践中逐渐体会到,艺术创造中除了普遍性和共同性的规则外,个性是十分重要的。因此,他一直在自觉地进行个性化的探索,寻找不同于他人的艺术风格。
郭东生花鸟画语言的新意,首先表现在他善于在写生的基础上发挥想象力和创造性,不拘泥于客观物象在画面上的移植,不满足于花鸟的形似,在保持来自客观物象生动性的同时,努力创造出有艺术感染力的画面。他注重研究花卉和鸟类的造型特点,写形传神,如刻画小鸟寥寥几笔,趣味盎然。他重视中国画中“以书入画”的传统,讲究章法、结构,构图饱满,笔线洗练,留白恰到好处。如在《生命系列》中,老藤新枝重新组合,准确地表现出树杆苍劲与细枝柔韧的不同,功力不凡。他通过枝条的交叉、枝干的造型穿插,赋予构图以现代意味,再通过点苔、点花、点叶的分布,使画面点线面各要素合理搭配,相互呼应,产生韵味。郭东生的这种经营方法,接近现代设计的构成,与“六法”中的“经营位置”不谋而合。这说明他的创作能衔接传统和现代的表现方法,自立一格。
郭东生花鸟画语言的新意,还表现在对水分得心应手的控制上。他敢于和善于用水,用“撞水法”、“撞墨法”、“撞色法”等技法,使水和墨在相互融合、渗透和“破坏”中产生偶然性的效果,与未干透的墨色和枯笔留下的痕迹在若隐若现中交织,浑然又清新。与枝干呼应的花卉或树苔,则以色彩为主,色块和墨块在冲撞中交融,对比强烈,艳而不俗。他利用笔锋提按顿挫的变化,让观者感受到行笔的速度和节奏,挥洒出气韵贯通的畅快感。
郭东生对紫藤偏爱有加,《紫光系列》构图颇有张力,笔墨酣畅淋漓,藤萝丰茂水灵,描写藤枝的线条徐疾、舒缓的节奏把握得当,用笔泼辣豪放,用墨厚重凝练,墨色的浓淡、干湿、枯润互生变化,水墨淋漓,潇洒痛快。
郭东生花鸟画的语言新意,更表现于用色的大胆。浓墨重彩,不求淡雅,在一幅作品中巧妙地运用多种颜色的撞色,仿佛万花筒中的花花世界,缤纷斑斓,变幻莫测。紫色、蓝色、绿色的紫藤花和藤叶藤条攀枝交错,黄绿、橙色的花蕊穿插其中,点点滴滴、重重叠叠,色彩与色彩之间相互碰撞融会。趁湿用浓墨勾出的叶柄、花串、叶脉及藤蔓“亮点”部分,由于水分的作用,被紫藤中充足的水和色将墨线冲破,不可控的部分色墨互相渗透,流光溢彩,呈现出令人玩味的神韵。
郭东生是性情中人,他兴趣广泛,除钟情书画之外,摄影、种花、培养盆景,都投以热情。熟悉他的朋友说他作画是“兴之所至,任兴而为”。他创造的个性鲜明的花鸟画,正印证了潘天寿先生说的一句话:“有真情至性,而后有真风格。”(潘天寿:《绘画残稿》)
如果说传统的文人水墨花鸟画如一曲古琴,高山流水,悠远绵长。那么,郭东生这种色彩强烈的大写意花鸟,更像合奏的《百鸟朝凤》,既大方、热情、豪放,又轻松、明快、随意。这是这个时代的一种声音,适应了人民大众的一种审美需求。
天赋加勤奋,郭东生的艺术前程不会辜负人们的期待!
(邵大箴: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美术学研究所所长,中国国家画院美术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