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心事花草知
■许宏泉
画百草已是许多年前的愿望。后来尝试画过两个卷子,所涉不过40来种。对我来说,这样的灵感大旨来自这些方面——
小时候,漫山遍野去玩耍,除了摸鱼捞虾逮知了掏鸟窝之外,我比小伙伴们多一点兴趣的是,田埂上土坂下水沟边上形形色色的花花草草。看着它们发芽、开花、结籽,最后被大人们割去当柴火。
不知不觉地一年又一年。村里人显然并不在意它。他们会常常看见我在田间转来转去。我说,我来看这些花,想把它们画下来。他们说:画这些草有什么用,要画梅花兰花牡丹花。而村子里自然见不着这些花。
有一天,我从老会计家的书堆里翻出一个旧笔记本,里面插了好多幅一个叫“绍兴李恩绩”的人画的画,画的便是青门苔(野蔷薇)狗尾草之类,正是漫山遍野里的野花杂草,心想,它们不是一样可以入画的吗?!
有一年,村里来了位走马郎中,小竹篓里装满各种各样的树根杂草。大人们说,这些在山上地里挖来的杂草都是一味味的良药。我的脑海里忽地闪过想要做郎中上山下地挖药的念头。我亲眼看见过小伙伴的手被划破了,大人随手揪几根草放嘴里嚼烂往伤口上一敷,血马上止住。家里的小猪病了,直喘气,母亲摘几颗干瓜蒌熬水一灌,小猪仔没几天便活蹦乱跳了……郎中虽然没做成,却对草药有了浓厚的兴趣。
当有一天我离开老家,离开在花花草草遍布的田野里玩耍的岁月,让我最念想的还是那花花草草们,我可以回老家吃一顿土灶煮的饭,吃几道土菜,回老家看望亲人和乡亲,却无法陪伴它们从开花到结籽……真心地怀念,怀念那无数的曾经啊——在蔷薇花下,躺在青草地上和着野蜂嗡嗡声入梦;在土塬上拨茅针;在沙地里挖芦蒿;在圩滩打马兰头;在河湾里扎猛子采龙尾草;对着芫花想它为什叫老鼠花……为什么那么多的乐趣在不知不觉中被我们抛弃了?
对于很多的游子来说,故乡,或只是一个文化概念,于我,尚有那土土的方言、村头的老树、田间的花花草草。
我曾在《儿时的花花草草》开篇写道:“叙述儿时的这些花花草草不止是对过去时光的回忆,在那我尚不明白什么叫平淡或苦涩的日子里,这些小生命曾带给我许多的欢乐。”
也许,因着这情怀,我画百草,断然不是作“本草”的插图,我画的是对自然的那分亲近,是对失落的童年的轻轻找回;画的是对古老而本色的乡村的留恋与缅怀,一抹挥之不去的乡愁。
当这些花花草草遇上笔墨,竟是一种挑战。那些迷恋梅兰竹菊的画家们,即便在陈白阳、李复堂的本子里,也很难见到这些不起眼的野花杂草的身影。只有在黄宾虹的画中偶尔见到一些黄山野卉,可惜太少了。后来,药窗老人吴藕汀画了一卷《蛇草》,皆是山野杂卉,更勾起我对乡村的再度怀念和画百草的欲望。
藕公曾给我写过“花草精神”四字,既然画野草山花,笔墨间自然要体现出“野”。野,或许不难,野而能逸,逸而能见文心,能见真性情、真趣味,能得此境者,唯宾翁和藕公。有此二家在先,我也便信心满满了。
但愿这些花花草草能引起人们对自然的亲近和呵护;但愿这些花花草草在都市里给人们带来一缕山野清风;但愿这些花花草草在这个炎热的夏日里可以清新解燥,因为,它们都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