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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之书

——品读《蔡小鹤书法篆刻作品集》并序

  读蔡小鹤其人其书多年,惊之,羡之,敬之,总不敢轻易置喙。

  近年陕西美术界,有“蔡门六家”之说。

  “六家”者,蔡鹤汀、区丽庄伉俪一家,蔡鹤洲、林金秀伉俪一家,合为“长安二蔡”;上世纪六十年代“长安画派”风生水起时,“二蔡”因历史成因未直接参与其中,而另行“巡回展览”,共时性呈现,可谓“广义长安画派”之中坚翘楚。风骨遗泽,传至“蔡门”第二代,有蔡小丽、王迦南伉俪一家,蔡小枫、傅小宁伉俪一家,及油画家蔡小华,书法家蔡小鹤。

  世家风范,古风韵致,一脉清流,两代六家,皆声名不凡。唯一不同处,“六家”中五家九人都倾心绘画艺术,唯小鹤横逸旁出,只写字,不画画。

  这是一“惊”——诧异“別才”之外,是否另有“心性”?

  古今存一公论:中国画乃“广义的书法”。

  此中除去文化特质与材质特性所生成的美学发生学之特征外,至少在汉语语境下的审美范畴里,似乎还暗示书法艺术比绘画艺术要“高级”一些?

  不然的话,何以汉字中的“书”,竟然既指称“书法”,又指涉“书籍”、“书信”,更指代所有的“书写”,并延伸至“书生气”、“书卷气”、“书香门第”等等,好一个“书”字了得!

  如此了得的一个“书”字,到了当代,无论什么“家”,于文本于人本,能沾灌其内涵外延之一二者,都算罕见了。偏是到了避言“书法”只说是“写字”,且独爱写草书的小鹤这里,千古一“书”的内涵外延,竟能如此自然而就、默然而沛、如植物生长般地得其所然。

  ——正如迦南所言:近于“道”而与生俱来。

  以“写字”为生活,如生活般“写字”,既是爱好,又是修行,享受其中,不假外求,所好所图,仅在心性,非为他谋,唯以一“真”一“痴”待之。多少“家”们孜孜以求的什么“精神”什么“气”,在小鹤这里,原都只是“家事”,日常打理就的。

  是以读小鹤的“字”,大幅,小章,慢活,急就,外人可能会挑出一些这里那里或线条或结体的毛病与问题来,知己者观之,则会欣然沉醉于其浸漫弥散于字里行间的“书香”气息和“书卷”气质,以及那一派偕友人故交散步叙旧般的散淡心性与烂漫情怀。

  ——由诧异而惊羡:这一本“植物”,怕是从另一个“家园”移植过来的呢?

  及至与小鹤渐渐深交而知己起来,更生出由衷的敬意。

  木心说“植物是上帝的语言”,这“语言”实在自然而又奇妙。可上帝造人,偏是刻意,给人一颗比“植物”“动物”们多些的灵魂,又安排下比“植物”“动物”们麻烦得多的多的肉身,两厢都得“安顿”——现代学人将此称之为“张力”,由此构成一切与人有关的“发生学”之“基点”(或“激点”)。

  小鹤是早有信仰托付的人,且十分虔诚,在我所认识的书画家当中,算是一个“异数”;无论于学养还是学理,都异于侪辈而独富超迈。且无论据有怎样丰富的学养或明湛的学理,在他,似乎都是为了认证其信仰所在的。

  以此润己明人的灵魂,反顾肉身的托付,于汉语语境下,小鹤认定了“写字”——“书”存大道,道成肉身,肉身是每日都要安顿的,容不得一味虚荣,再说老一辈的繁华与寂寞,也早已让这世家长子看了个透,提前春意阑珊而秋意天成的了——如此,将彼岸交给上帝,将此岸交给“书”道,“写字”的小鹤,在信仰之外,也在信仰之内,将汉语之本质意义上的“书法”,“写”成他日常人生的艺术或艺术人生的日常。

  我将其敬称为“秋日之书”。

  若要在汉字中找一个词赞美秋天,我愿以“朗逸”称之。拿这个词指认小鹤的书法艺术,更是再合适不过。

  古人评书,视“逸”为高格,并有“野逸”、“散逸”、“旷逸”、“嫩逸”等说头。不过这都是在儒释道谱系中而言之。小鹤的“朗逸”,在别有信仰之“朗”,在落于日常之“逸”,二者相生相济,自有另一种“张力”——“朗”存骨感,“逸”生烟云,云揉山欲活,活得和畅,活得淡定,活得不矫不饰,无适无莫。以此落于案头,笔情素直,墨意清旷,伸引有致,应答丰华,其感人亦近亦切、亦深亦厚而怡和无隔。读久了,只不知是小鹤在写字,还是字在写小鹤,有如不知是云在写山,还是山在写云,唯“朗逸”之气息弥散如心香,熏洗出一派天朗气清的秋日情怀。

  秋深了,云在天上闲着。植物和动物们,忙他们的收获。

  而有信仰的人是安详的——有信仰的小鹤,安详地写“字”,写“书”,写独属于他自己的“书法艺术”。

  或许,这样的“书写”,秋意本天成的“书写”,返回“书”之源头的“书写”,才是原本意义上的“书法艺术”及其艺术人生呢。

  长安一片月,可为朗逸生?

  小鹤明白,长安的那片月也明白。


美术报 阅读 00026 秋日之书 2014-08-02 3560240 2 2014年08月02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