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历代书画鉴藏琐谈之二
鉴定、品赏、收藏
■何 鸿(中国美术学院)
古物收藏,古有官民之分,今有公私之别。官藏肇始较早。1936年在河南殷墟发现的YH127坑,即是商王室储藏王室占卜档案的地穴,出土有1.7万片甲骨,说明商朝对王室档案等已经有保护和管理意识。春秋时期,已有管理收藏之职。《周礼·春官·宗伯》记:“春官之职,掌祖庙之收藏,凡国之玉镇、大宝藏焉;”《周礼·天官·玉府》:“玉府掌王之金玉玩好兵器,凡良货贿之藏。”官藏区别于民藏的较大特点是带有强权性和掠夺性。“沛公至咸阳,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这是汉代司马迁在《史记》中描写刘邦夺取秦都咸阳情景。这一“掠夺”传统也开启了中国书画收藏2000年流变。
书画鉴藏,含鉴定、品赏和收藏之意。何谓“鉴”?“鑑(鉴),大盆也,一曰鉴诸,可以取明水于月。”清人徐灏曰:“鉴,古祇作坚,从皿以盛水也。其后范铜为之,而用以照形者,亦谓之鉴,声转为镜。”“藏也者,欲人之弗得见也。”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论鉴识收藏购求阅玩”中提到书画鉴藏关系时说:“夫识书者多识画,自古蓄聚宝玩之家,固亦多矣。则有收藏而未能鉴识,鉴识而不善阅玩者,阅玩而不能装禠,装禠而殊亡铨次者,此皆好事者之病也。”张彦远又言:“鸠集遗失,鉴玩整理,昼夜精勤……竟日宝玩。可致者必货弊衣减粝食……唯书与画犹未忘情。”
鉴,即辨真伪和明是非,判定作品真伪与是非,也包括对年代甄别。书画真伪早已有之,王羲之时代已出现。正是“(王羲之书法)雅所爱重,悬金招买,不计贵贱”的现象,导演并开启了书画作伪序幕。南朝宋泰始年间会稽余姚人虞龢著《论书表》,提到朝廷所藏书画,真伪混杂。他说:“朝廷秘宝名书,久已盈积,太初狂迫,乃欲一时烧除。左右怀让者,譬说乃止。孝武亦篡集佳书,都鄙人士多有献奉,真伪混杂。”还提到书画作伪:“以茅屋漏汁染变纸色,加以劳辱,使类久书。”宋代沈括在《梦溪笔谈》中曰:“藏书画者,多取空名。偶传为钟(繇)、王(羲)之、顾(恺)之、陆(探微)之笔,见者争售。此所谓‘耳鉴’。又有观画而以手摸之,相传以为色不隐指者为佳画,此又在耳鉴之下,谓之‘揣骨听声’。”明张丑在《清河书画舫》中提出书画鉴定的经验技巧:“鉴赏书画要诀,古今不传之秘,大都有四,特为拈出。书法以筋骨为神,不当但求形似;画品以理趣为主,类可徒尚气色?此其一。夷考宣和、绍兴、明昌之博睿赏,并及宝晋、鸥波、清闲之品题,举一例百,在今犹昔,此其二。只有千年纸,曾无千岁绢。收藏家轻重攸分,易求古净纸,难觅旧素绢,展玩时,真伪当辨,此其三。名流韵士,竞以仿效见奇,取圣通人,端在于此。俗子敝夫,专以临摹藏拙,遗讥有识,岂不有兹?此其四。是故善鉴者,毋为重命所骇,毋为秘藏所惑,毋为古纸所欺,毋为拓本所误,则于此道,称庶几矣。”近人余绍宋先生在《初学鉴画法》(1928年在天津南开学校的讲演)中说:“中国(书)画鉴法,第一自然是辨真假。真假的辨别有两法:一、形式的研究。二、精神的研究。”叶子先生在《中国书画鉴定丛论》中指出:“书画鉴赏,实际上包括鉴定和欣赏两个方面。鉴定主要是指判定作品的真伪,应属鉴定学的范畴;欣赏主要指品评作品的优劣,属艺术批评学的范畴。”
赏,即品高下,品评作品优劣。南朝王僧虔在《论书》中提出书法品评美学标准:“宋文帝书,自谓不减王子敬。时议者云:天然胜羊欣,功夫不及欣。”“天然”与“功夫”便是书法品评两种美学标准。这也与 “神品”与“能品”标准想吻合。到南朝庾肩吾的《书品》,将汉代至齐梁年间书法家123人,分成上中下三品。清代刘熙载在《书概》中说:“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总之曰如其人而已。”绘画亦是如此,南朝谢赫在《古画品录》中就提出“夫画品者,盖众画之优劣也。图绘者,莫不明劝戒,著升沉,千载凄寥,披图可览。虽画有六法,罕能尽该,而自古及今,各善一节”。也就在这时,南朝吴兴(今浙江湖州人)姚最完成了绘画品评重要著述《续画品》,姚最认为书画鉴赏是很困难的事:“丹青妙极,未易言尽。”
藏,主要是指收藏、保护、流转、著录等。徐邦达先生在《古书画鉴定概论》中说:“对传世的历代书画进行鉴别,目的在于有利于对那些艺术品收集、整理、保护、研究,使它更好地古为今用。”流转,是指书画作品的流传形式、收藏过程等,包括书画的买卖、馈赠、交换甚至抵押等等。虽然大多数中国古代文人以高傲的气格拒不卖画或耻于卖画,但作为馈赠和交换形式在早期的书画流转中普遍存在。“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唐贞元十年(794年)在长安同一位邻居对弈时,就曾赢得一幅卷轴画。著录是指收藏者记录自己的收藏品和作者曾经过眼的书画作品情况。谢稚柳先生在谈到著录对于书画鉴别的重要作用时说:“著录对于鉴别,虽是间接而不是直接的,然而,仍然起信任作用,而且对加强书画的地位,具有很大的威力,它足以引人入胜或者到迷信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