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愉快还有什么——读《王犁画集》
——读《王犁画集》
■丁立人
想不到的事,经常会有,前几天河南寄来一本60万字的书,是一位民间美术迷写的,他的一生可是全扑在上面。他原本是画画的,后来发现了民间美术,觉得搞民间美术比画画更顺心更过瘾,于是舍鱼而取熊掌了。
你,我早已熟识,是熟识你的画,那么奔放、潇洒、画如其人,人同样自由、无拘无束。我也喜欢无拘无束,无拘无束多自由、多轻松。可是,生活不能太无拘无束,无拘无束往往行不通,要碰壁。于是,只好适当地无拘无束,或是表面上有拘有束,暗地里无拘无束。这样未免有点别扭,别扭也无可奈何,不得不如此,真不过瘾。却巧有了个艺术被我们碰上了,于是,把无拘无束全倾注在艺术上。真是有点像发泄,发泄看来是需要的,因为它带给人莫大的痛快。
画集看了,先看文章,文章都写得好,吴晓燕的访谈写得生动,你的兴坞居被她写得透明。将时间分成两半:一半时间用于阅读,另一半时间则用于绘画,这是理想的生活。我也爱这么做,只是做不到,因为画画太诱人,当然小说也诱人,可是小说总看不尽的,真是要命。
总之,一切都以喜欢出发,都是兴趣作祟,即昆德拉所说的,人生走到一定境界之后的“非如此不可”,好一个“非如此不可”,使好多人“放弃所有”。吴晓燕说你这人“此时仍不知自己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你只能多看书,说 “要是知道的话,就不看书了”。是这样吗?真是这样?这读书岂非有目的,有功利?我想,你不会这样,你只是随意说说而已,读书就是读书,读着就是愉快,除了愉快还有什么?
一天的时间分两半,一生的时间分两半,说说容易,做起来实难,太硬性了,很呆板枯燥,便不顺心、不愉快了,我们看来都不是这样的人。然而,周围真有这样的人,我的一位朋友,他把一天的时间三分,4小时画画,4小时拉琴,4小时学外语,天天如此雷打不动,几十年过去了,仍然如此。他高中毕业考音乐学院,考取了,又毕业考研,也考取了,研究生毕业考美国博士,博士毕业回来在上音当教授,还是坚持三个4,至今都已70多岁了,早退休了。退休后,他一点没闲着,他仍然这么做,看来他的一生就这么做下去了,他是把生活与学习融在一起的人;他的生活即学习,也可说生活即艺术,艺术即生活。在他身上很突出的便是“坚持”两字,坚持说说容易,做起来难,坚持几天容易,几个月、几年便难,坚持几十年乃至一生最难,看来他的一生就这么坚持下去。可是,我不清楚坚持的动力是什么?坚持与兴趣有何关系?坚持是否是兴趣支撑的?若是这样,便用不着坚持,兴趣自己会产生动力,不叫它做都止不住。也许此公对三样东西全感兴趣,如果这样,他的终生三个“4小时”是自发的,根本不是坚持。
你的文章中有一句“不时提醒自己,要多做点无目的没有结果而又让人愉快的事”。很有意思,这话才最无功利、无目的。不过,我还以为,这句话中的“人”,若换上“自己”岂不是更彻底,只要让自己愉快最好。用不着让人家愉快,人家愉快是人家的事,人家的愉快同自己有何关系?也不知人家愉快是什么?实际上,自己能愉快,人家也会愉快,人人相通,人心全是肉做的。
画集中的几幅速写太好看了,看得我神往。而敦煌的三幅,引我怀念起那次带学生写生去敦煌。那是上世纪80年代末,我去敦煌,对壁画倒是并不关注,独爱沙漠,常能自己一人坐在沙漠,躺在沙丘上,待月色降临,月儿东升,想听狼嚎,就是没有听见。还有,对那些土房最好感,可惜太少。想再去看看,年事已高,恐力不从心,奈何!发现敦煌研究所门前的树大了,都成老树了,我当时带学生去的时候,树很小;本来么,都已过去20年了,十年树木呀,当年的学生都年过50了。敦煌不仅树老,人也老了,当时见到那位北大历史系毕业的研究员,接待我们时还是小姑娘,后来听说升为当家人(所长),刊物照片上看到已是白发苍苍的老者了。
你的速写使我想起英国的保罗·贺加斯,真好看。你的速写,那种好看不是贺加斯的好看,他是爽,你是糯,又温。你的速写还有一个特点,乱得有味道,没有用的东西画得不少,画得莫名其妙,这便是艺术亮点。画,不一定非要画有用的东西,这样太功利了,画了无用的东西,人家不画,人家根本看不到、想不到的东西,你画了,便是独特。这也体现出你的“无目的,没结果”的想法。应该如此,何必要那么多目的,求什么结果?水至清无鱼,画不能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