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晚点了六个小时，给了我们充足的时间。窗外，满是明亮的芳华。候机楼的茶吧洋溢着喷香的热情。闲谈间我们漂浮的思绪逐渐抵达了沉静的深处。

　　我与邹亦农已是多年的老友，一起去山西、陕西画矿工，去云南、广西、贵州、安徽、浙江等地写生。那一湾一湾的记忆清晰的在我们的脑海中展开。然而，我们并没有沉湎于过往的惆怅，那一刻，我分明在他的眼睛里读出了阳光下摇曳的少年般的青涩的眼神。我们还在谈着理想，规划着我们的未来。

　　邹亦农在过去的几十年中，用自己的赤心为自己的事业掘了一片海。然而在他的心底却有着一处化不开的对艺术的爱，就是这份爱又让我们走到了一起，在我们似海一样对艺术的情怀中捧出了明亮的月，执着于对艺术的追求，或喜或忧却一往如今。

　　邹亦农在我的印象中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在与朋友的交往中，他唯恐自己的言行伤害到别人，将所有的方便行与他人。我想他一定知道那天的辽阔取决于飞鸟的心灵，那渊的深邃有赖于波的谦逊，在他的作品中你完全可以读到一个中年人历练后的笔触、色彩与情怀。他与别人谈话中总是带着一个小本子，随时记录下那闪光的灵魂飞驰的痕迹，拾起所有的将要被时间辽远的词语。这种谦逊唯有勘破了烟尘的人方能参透这个道理。他不断的尝试着变化着自己的绘画风格，以他掘海般的赤心观察着他要表达的对象。他将不断的思索变成了他观察的延续，将过往和隐匿清晰的呈现在他的作品中。他的内心活动变成了他画面的内容，这使得他呈现给我们的画面与众不同，熠熠而朴实。

　　我们谈及他绘画的目的，他更是滔滔不绝。他规划着心中的蓝图，似乎从一个生长着馨香的丛林中走来，身上分明带着没被污染的森林中花的滋味。我的思绪跟随着他，游至或远的彼岸或近的身旁，我的心底升起了从未有过的这般的犹豫、顾盼和由衷的祝愿。我知道这又将是用怎样决绝的心要掘出另一片海，用怎样的孤独守护着他的孤独而不与人知，我知晓在每一次穿越孤行的路上，喝彩者无法揣渡孤独者那一端的心情。没有人在乎一个剧场曲终人散后那创作者的冷寂，繁华盛后谁在乎守园者荒凉的心。我想此时的邹亦农和我都想到了这些，因为我们都已过了不惑之年。

　　窗外，华灯初上，繁花静开。高高的树枝上归巢的倦鸟缩起了一天的奔波，宽敞的大街人来人往，日子与日子之间没有太大的不同，但明天，我相信明天总是向着希望的远方，迎着朝阳前行。

　　望着对面的老友，眼前突然展开了无边的旷野，他俯身掘着一片新的海，风起时，远处推来一片绚烂，金黄的麦浪在他的身边缓缓拓展，邹亦农就行走在金色的麦浪间，收获着金色的秋。

　　（作者系中国美术学院教授、设计艺术学院副院长，中国美术学院中国水彩画研究中心主任，中国美术家协会水彩艺术委员会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