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淋漓风雅姿
——窦金庸中国画述评
近处无风景,不是说风景不存在,而是因为太熟悉,所以司空见惯,熟视无睹。我做美术评论这么多年,最怵的是给熟悉的朋友写评论,因为大家太熟悉了,熟悉到一切都习以为常,反而不知从何写起。
金庸长得帅,不是一般帅,是很帅。他不是那种沧桑的成熟男,也不是奶油小生型,而是刚中见柔。长发美髯剑眉,却与肤白唇红丹凤眼搭配在一张脸上,既威武阳刚,又精致细腻。这样一个远观有气势,近看有气质的男人,生活中艺术家风度十足,为人随和,活得潇洒,饶有“风雅姿”。
年轻时的金庸,从江苏丹阳来到浙江金华,在印刷厂当了一名工人。或许,因为印刷与美术多少有那么一点关系,所以让他的人生有机会拐了一个弯。这个弯太大了,应该是180°大转弯,他实现了他人生质的飞跃,他从工人华丽转身成为一名文人、一个艺术家。当然,这个过程不是一蹴而就,而是来自他一直的坚持和努力。
金庸的艺术之路是在美术学院之外走出的一条独特的艺术生长之路。学艺之路是一个“技进乎道”的过程,技术需要指导和点拨,艺术更需要。如果说,古代文人画家是以师徒传授为主要学习途径,那现代美术主要是依靠学院培养。而金庸的路跟这两者显然不同,他是依托自学和拜访名家游学来逐步完善自己的。在20世纪80年代那个时代,这个有一份正式工作的年轻人,却坚持学习中国画,有这样的向上之心、尊艺之心让人想想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要知道,当时美术学院的中国画处于“中国画穷途末路”的争论和焦虑中,85新潮席卷全国,学子们纠结于求新求变。而金庸没有这些挣扎与纠结,他在文人画的艺术道路上走得坚定而愉快,他没有道路选择的问题,他的问题是如何提升自己的水平,如何追赶和超越自己认识的程十发、陆俨少这些名家,如何达到他所喜爱的八大、石涛那样的艺术境界。他按照自己的兴趣去画,以自己的方式自我完善。现在看来,这样“放养”式发展成就了他的艺术。
“水墨淋漓”,是金庸中国画艺术语言的显著特点和艺术特点之一,他很重视文人画意义上的笔情墨趣,他的花鸟画承继明清以来大写意画的传统,尤其得力于石涛、八大。而他近年的山水画,多画暮色苍茫中的浙南山水。
金庸近期中国画,既追求力度,也追求韵味,可谓笔沉墨厚。黄宾虹先生曾说:“士夫之画,华滋浑厚,秀润天成,是为正宗。”金庸正是循着这样的笔墨之道上,坚定地走传统出新的道路。在当下艺术圈里,有人自然觉得笔墨是越新越好,“新”才能确立自己的艺术面目。而实际上新不等于高。笔墨是没有新旧之分的,艺术的形式也没有高低之分。新是历史的过程,美才是艺术质量的标志。金庸对传统文化有着明确的认识和坚守,他追求“骨法用笔”之“写”的高深韵味。他的点是缩短了的线,线是拉长了的点,即便是他基本绘画语言要素的那些短线条,也都以松散的状态布成了一个个坚实、牢固的块面。如今,他作品中“写”的意味在他的学识、功力的积淀下更显自由和畅达。
金庸好用泼墨,用笔时笔笔相错,水墨淋漓,厚薄相宜,远山清透飘渺,近处扎实厚重,层次丰富分明。虽说宿墨黑而无光,但其有易见笔触的特色,金庸将其加入画中,使黑中又多了个最黑的层次。同时干湿皴擦的协奏,也有助于最黑的墨色不至于突兀和孤立,又加之有浓淡墨色的勾勒,随退随进,虚实掩映。这虚与实的对比在其中国画中是极其重要的构成部分。金庸作画时,故意经营的小空白随着笔与笔错落所留下,再在最亮的留白处点上最黑的焦墨,不仅可成就更加丰富的层次,还给画面增添灵气和透亮感。这些千变万化的细微笔墨,大大丰富了画面上单纯的艺术语言,可谓平中求奇。金庸这时宛如一个太极高手,对阴阳动静把握得恰如其分,以和谐作为最后的宗旨。而“和谐”正是天地幻化的规律,更是传统文化的最高境界。
显然,今天金庸的中国画已然有了自己的面貌,但每一幅画的表情却各不相同。我看着他的画,经常会想到他画画的情景会是怎样,我似乎看到:有时,他是一个人坐在他的山里,静静地听风声、鸟声,感受流水流过、树叶拂过,甚或,完全地放空自己,彻底融入自然之中。有时,他是一个人自己卷起包袱,攀山越岭,让体肤受乏,忘却凡尘琐事……他千变万化的“表情”是从他感受中来,从造化中来。他平日留恋往返于真山水,足迹遍布大江南北,雄奇秀丽的大千世界,幻化成他笔底下的一幅幅淋漓洒脱的水墨画图。
王平(中国国家画院美术研究院研究员、艺术信息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