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一位学书者问：“老师，你说你曾经一个字临摹要写上分把钟，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何这样写，这样写有何用？”我说：“你先试试，放慢下来。”良久，他复问：“我放慢写了几次，但是觉得越来越来越不像字了。”我问：“像什么？”他回答不出。我说：“你反复念毛笔这个词，一两遍没事，念个二三十乃至于百十来遍，同样会发现这个词消失了，只留下奇怪的音节。”

　　他是个初学者，略有书写经验。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平时练字，肯定是当普通写字来对待了，只顾了写字，忘了书法所应当注意的元素。这些元素，就在眼前，但是未加体察之前是看不见的。正如唱歌不是乱嚎叫，这些能成为艺术，总有它的法则与技巧。

　　我们说慢下来，是为了使学习者多注意细节，仔细去观察，太快了，就如坐动车看风景，眼前只有大概。会看到什么？很多人会问。我更愿意回答的是“你看到什么？”我总是希望学习者先自己去看，真去做了再来回答他。我的绘画老师，曾经告诉我，把你自己看到的东西画下来，你得亲自犯错。

　　这几年，我接触过一些书法家，他们临摹古帖，往往有不看帖的，或草草一憋，这使我惊讶。我劝自己相信那是“悟后起修”，那是“自我立法”，但是，语言游戏在这手艺活面前显得过分无赖了，至少在当前是如此的情形。我实在不清楚，不去仔细观察古人，怎么去了解他们。

　　我知道提问我的那位学员，他看到了空间，但是自己又不敢肯定。这只是一个学习的起步，他问得很好，不过学习中还有无数不被看到的东西出现，他得适应接受自己的所见，有很多的“无人区”，只有你一个人去体会。

　　他问：“是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本书，和我看到的，其实就如同不是一本书？”我说：“是的”。写慢是一种“药”，也是一种“毒”，不过现在，离解毒还有些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