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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时评

古典题材人物画需要深度表达

——从傅抱石《郑庄公见母图》谈起

  日前,嘉德秋拍的“大观”之夜颇为火爆,6个多小时的竞拍,9.2亿元的总成交额。每一季拍卖落槌之后,笔者都关注着新一轮登场的“明星”书画作品,出于专业的敏感,总试图搜罗它们在美术史上的若干印迹并为之成为“明星”寻得某些依据。诚然,艺术作品在市场中成交金额的多寡与其价值内蕴的丰薄本没有必然的对应关系,太多天价“明星”并非艺美格高的上乘之作。但在近现代书画领域来看,也确有不少高价作品能够经得起艺术原则的推敲而生成一种价格与价值的平衡状态。这一方面证明了近年来各路藏家的学术眼光和艺术识鉴力逐日攀升,另一方面也给了美术史研究者们一份特定的慰藉,尽管多数学者举不起牌买不起画,起码当那些倾注过研究热情的艺术大师的佳作获得市场高度接纳之后,依然会心存欣悦。这次嘉德产生的近现代“明星”有李可染《万山红遍》、潘天寿《劲松》、傅抱石《郑庄公见母图》、吴昌硕《致三多花卉册》等,都可谓能够担当这份“平衡”的作品,其中以7993万元成交的傅抱石《郑庄公见母图》是个性鲜明的一例。

  谈其个性,首先这张图古风盎然,属于包蕴着历史故实、情节和丰富人性的古典题材人物画。它的故实出于《左传·隐公元年》,是古文名篇《郑伯克段于鄢》向后延伸的一段记载:郑庄公克段之后,“遂置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颍考叔为颍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颍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遂为母子如初。”讲述了庄公与姜氏这对母子在深怨大恨之后重归于好的动人故事,寄托了细腻而绵长的人生况味。傅抱石此图所绘即是广厦深闱的殿庭之上母子相见之景。几根明柱营构了殿堂那如“大隧”般的深邃空间,郑庄公着红衣正面端坐,神色恭肃而宁静,其母侧面对视而情态蔼然,身旁士人应为颍考叔。画中母子似初见一瞬无语相对,又仿佛已经说过了知心话万千而片刻凝思。其次是人物塑造方面,源自傅氏谙熟自如的“上古衣冠”,人物的个性化植入类型化刻画之内而又不露形迹,衣纹用笔迅捷,线条飘逸老辣,敷彩自然,清通明透。而最让我们沉耽其间的,是盘桓于画境内层的悠悠古意与逼似古人的高蹈神韵,这种渊雅的格调与博洽的寄寓呈现出古典题材人物画创作的深度表达。傅抱石在上世纪40年代创作了数量众多的古典题材人物画,如《竹林七贤》、《渊明沽酒》、《兰亭雅集》、《虎溪三笑》、《赤壁舟游》、《屈子行吟》、《琵琶行》等等。静观这些画作,我们能强烈地感知到画家对民族历史文化的真诚倾慕与笃厚痴情,更能体验到画面背后的敦厚学养与人文思索。画中古人皆带有一派高贵、傲岸、清旷的精神风度,这些作品不单纯是古典情境的摹写和历史故实的复原,更有一种幽邃而真诚的古意导人爱慕与虔敬,这种深度的表达正与傅氏对中国文化、艺术的深刻理解相得益彰。

  《郑庄公见母图》归于传统题材,但为何能让当代人喜爱,为何能有一种摄心的艺术力量?这首先得益于傅抱石在传统和现代、在守护与创新之间找到了明确的自我定位。早在30年前,郎绍君先生在《走向现代的沉思》一文中就谈到了现代中国画“现代感和传统风神统一”的问题,他指出20世纪诸多成功的画家“是有突破的胆识而又保持着分寸,在横向进击时并不丢掉纵深的历史继承,使自己的作品保持着现代感和传统风神的统一,新颖性和民族欣赏心理的平衡”。有了如傅抱石这般诚挚的古典情怀和深隽的当代思考的高度融合才能使笔下的作品具备深度表达的可能。

  当今人物画坛,绘制古典题材的画家不在少数。秦汉晋唐、宋元明清,各种“古人”应有尽有。但遍观之,能如《郑庄公见母图》之类凭借内在古意与人物传神撼人者寥寥。绘古人之形难得古人之心,或可以说,任何缺乏对历史和文化的笃切情感与深刻体悟的人物画作品,绝不会包孕畅达的古意与远迈的风神,不托古亦不似古,不是精神枯涸的古装今人,就是粗制滥造的艳俗小丑。古典题材作品中的人物,不能仅是形象上的前代冠履,那份饱满的旨趣和真切的情感必不可少。尤其需要链接上一种贯通千载的文脉,这是民族文化的深层心理结构,一看画就可置身古典情境,而又永远保持反思当下的关怀能力,并透射出映照时代的人文光芒。这些,都是当前古典题材人物画所急需的深度表达。


美术报 时评 00003 古典题材人物画需要深度表达 2015-11-21 4076807 2 2015年11月21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