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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45版:展事

吴门之杰

■萧平

 䍩木先生离开我们已经七度春秋,他的大型个人作品展和作品集,在政府的关心下,即将于他生长70年的故土苏州面世——这是值得庆幸的事。

  以往,我每次到苏州,总会去先生在大王家巷的老屋,渐走渐近,看到那棵参天的洋玉兰树,心中便会猛然一惊,因为这里有一道看不厌的吴门风景——盎然古风的先生和他高深莫测的艺术。

  先生很早就显现出在艺术上的非凡才华,年方九岁便作《长江万里图》,据说其幼时吴昌硕先生曾抱之坐膝云:“将来必有大成!”家学,在中国画传承历史上有着不可忽视的位置,它是传统艺术教育的一种重要形式,唐代的“大小李将军”、宋代的“大小米”以及明代“吴门画派”的传承实例,都是有力的证明。先生生于艺术世家,祖父吴滔(1840—1895),字伯滔,晚清海上名家,擅山水兼作花卉,与吴昌硕交谊甚深。父亲吴徵(1878—1949),字待秋,书、画、印皆所擅,二十世纪初为海上四家(“三吴一冯”)之一。待秋公雅好收藏,所存明清佳作不少。二十世纪70年代后期,我曾在先生老屋看到过这批藏品的一部分,其中一轴倪元璐行书,让我顿时明白了待秋公与䍩木先生书体的来源。一件藏品,影响到两代人,足以说明收藏的意义了。生长在收藏甚丰的艺术之家,这真是䍩木先生的幸事。祖父伯滔画笔疏淡,在海上名家中并不突出。到了父亲待秋,山水专攻王原祁,笔墨繁密苍厚,较之前辈显然有了发展。他擅用一种短锋蒜头笔,便于反复皴擦,䍩木先生还送过几支给我试用,那已是文物了。待秋公的不足在缺少变化,笔墨、色彩大多相似。而䍩木先生视野开阔了许多,他大约很早便得到了父亲的真传,对王原祁一路山水根底牢固,原祁在“四王”中风格最为突出,尤其在他晚年,发展了董其昌的画路,开拓了山水画的新径。我曾与香港中文大学教授金嘉伦谈论过先生,他以为其是当代中国最具传统功底的一人。日本画家安田虚心则赞其为“当代南画第一人”。无疑,他超越了他的前辈。

 䍩木先生把他的山水作品分为三类。第一类,传统的山水画;第二类,写实的山水画;第三类,探索性的山水画。他自己最看重的是第三类画。这一类画,按他自己的说法,是把传统各家的技法(笔墨)拆散、打乱,根据自己的新思路重新组合。我曾写过《笔墨——美的符号》一文,说到每一位有成就的画家,都具备自己的笔墨程式,这一程式就是他的艺术符号。那么,䍩木先生的所作,是将山水画传统宝库中的那些“符号”拿来拼接、组合吗?我的回答:是!也不是!所谓“是”,是因为他胸中确实贮存着那些符号,那些让他心动的符号;说“不是”,则因为他所用以组合之材料,并非那些原样的符号,而是经过他的认识、筛选甚至改造过了的符号,必然渗入了他的性与情。所以他所说的“拆”与“组”,又完全不是一种简单的行为,而是作者满腹珠玑的自然升华,是一种哲思、一种妙悟、一种传统精华的“现代版”,笔者很难找到一句准确的语言去形容它。对于“第三类”作品,先生自谓胸中已存308种,而落于纸上者仅60余件。1984年陆俨少先生在姚耕云陪同下访䍩木先生,看到这批画,大为惊讶,说,这是真正的创造。

  俨少先生说“这是真正的创造”,关键在“真正”二字。因为它确实不同于一般的变法——形式、笔墨、色彩的变化,或借助于西法的变化。它是出于中国画的本体核心,又回过来对于本体核心的变革,是对于中国画笔墨程式的一次创造,是浓缩了的中国画精华。

 䍩木先生是一位饱学之士,是一位学者型的大画家。他的绘画,除山水的纵逸多变、玄奥莫测外,还擅花卉,出于其父,却格外简略多变,水墨小品犹多见其智慧。又偶作人物,放笔不拘,似与浙派有涉。他的书法,由待秋公上溯晚明诸家,多得力于倪元璐,奇崛遒劲,自具一格。他还善诗文,通鉴赏,题画往往自作妙句,令人读之有趣。他在1987年出版的专著《中国画技法概论》,图文相映,深入浅出,行销海内外,成为中国画入门的必读之物。

  先生深居简出,潜心艺术,以苦为乐,终生伴者唯“残粒园”耳!这样,他的声名受到局限,知道他的人,或许并不很多。这真是莫大的遗憾!先生生前引笔者为知己,笔者则有责任为先生一呼,因为这关系到中国画的振兴与发展,而非个人之所好。

  切莫忘了,这里有一座中国画的宝库!


美术报 展事 00045 吴门之杰 2015-12-19 4105523 2 2015年12月19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