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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时评

财富性,中国画脆弱的传承依据

  一位热爱书画收藏的朋友,面对买不起的书画曾对我说:1938年兵荒,他爷爷拿一幅郑板桥的画跟人家换两个黄烧饼都换不到。现在郑板桥的画百万以上没问题,而黄烧饼便宜到一块钱就能买到。这反映了艺术品与生活必需品的区别,当生存问题没有解决时,艺术品不能当饭吃,也没有其他现实功能,至多与同类废品一样可以生火做饭;当物质生活富裕时,艺术品才有可能登堂入室,装饰生活空间,给人带来精神愉悦。

  唐人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说吴道子:“吴生尝于京师画总持寺三门,大获泉货。”唐以前,有记载早至春秋战国时期,绘画作为寺庙、宫墙装饰,画工都是以劳动取得货值。有个我已记不得出处的故事,说得更明确,也是唐朝,洛阳一位画工画壁画,未完工就走人了,被人家找回来,画工却说:“功直已相当。”唐代开始,绘画为宫廷服务的过程中,由壁画发展到移动屏风,使中国画成为可以收藏的珍稀物品,朝廷的高端制造、数量稀缺、艺术精湛,皇族贵胄、达官豪杰争相宝之,共同赋予了中国画超出基本劳动价值之外的财富性。在此之前,吴道子“大获泉货”,与一般画工所获也有区别,只是普遍的工匠等级的差异,而不是财富性的体现。唐以后,民间装饰需要的绘画一定还有存在,毫无疑问仍按工值取酬。至明代,中国画经过空前发展,其流行性逐步向富裕人群扩散,这已是不同质的中国画重返民间,主流绘画已经为文化人占据,我相信作为大众消费品的低端绘画,仍然有按劳动量取值的存在。

  作为高端艺术的中国画具有财富性以后,即与“功直”脱离开来。千百年来逐步成为一种财富符号,如法国人让·鲍德里亚《艺术的阴谋》一文所说:“我们对绘画的崇拜乃是数世纪漫长适应过程的结果,因此与艺术或心灵无关。绘画创造了它自己的接受者,它在根本上是一种习俗性关系。”我认为这种习俗性,在中国更接近图腾崇拜,比如不识字的人都会把文字书籍看得那么神圣。

  不管人们对中国画的欣赏是出于习俗性,或是出于文化崇拜,还是对既有财富性认识的惯性延续,中国画自文人参与后,即开始脱离了它的原始功能,逐步演化出一些大而空的抽象概念,比如写意精神、天人合一、文人画、笔墨等等。这些普遍的说辞盛行是一种生态,江山代有才人出,时有新的传世佳作出现也是不争的事实。随着时代的演进,中国画的内核在不断丰富,外延也在拓展。在信息不发达的古代,劣质的民间绘画或许直接已被无声的淘汰,实际上它仍担当了绘画的初始功能,从没有被当作财富。现代社会,由于信息的广泛传播,传世佳作的财富性为一切绘画行为提供了依据。至少,画家和藏画者都对此深信不疑,特别是当代,俨然凡是中国画都成了财富。许多画家或画商卖画号称所售是原始股,未来具有无限的升值空间;许多藏画者成堆成捆地买一位画家的画,锁在保险柜里,甚至存放在银行,等着未来兑付大把银子。这完全是被中国画的财富性误导,也是画家和藏家对财富性的认识错误,还可能包括一些欺骗和自欺。

  目前作为财富传世的中国画,基本产生于非商品经济的创作环境。中国画进入流通领域,有了商品属性,它的生产除了要遵循一般商品生产的规律,总离不开艺术品生产的特殊性。世界上只有天然资源具有天生的财富性,中国画只有具备很高的艺术性才有财富性,不是这个画种或任何一幅画与生俱来有财富性。艺术品不可能像制造普通商品那样,以制造财富为目的大量生产。量产的东西没有稀缺性,纵有艺术性也会稀释财富性;量产的东西一般也不具备高端技术性,不言而喻就缺少艺术性;量产的艺术品除了人们对其习俗性认同的惯性存在,财富性的基础一个也不存在。

  任何具有财富价值的商品,其制造的目的都是为了使用,没有为了制造财富的商品。没有使用价值的财富概念多数都是谎言,中国画的装饰、观赏功能都是使用价值的体现。艺术品不同于一般商品,它的功能性使用,只要不对艺术品造成损坏不但不会折损财富性,相反会使财富性更加凸现。当前所有着眼未来财富性大量制造的中国画,不管是否具备财富性都已预支了未来的部分价值,而削弱了财富性。大量的当代书画作品没有走向装饰、欣赏等实际消费,而是作为一种财富符号被囤积,存放到未来,品相越好财富性变质的几率越高。

  对中国画的创作而言,依赖传统习俗和文化符号崇拜,以及财富惯性为依据的存在也是非常脆弱的。随着未来人们认识的改变,那些没有艺术性的绘画,财富幻象很容易破灭,在物质高度丰富时,只要人们敢于抛弃不需要的财富概念,让人看不懂的画就会被打回原形,成为毫无价值的废纸。


美术报 时评 00003 财富性,中国画脆弱的传承依据 2016-01-23 6155115 2 2016年01月23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