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实观念在美国早期现代艺术中的嬗变

　　文／陆豪（杭州）

　　纵观整个美国现代主义艺术的发展会发现，写实主义的传统一直贯穿其中。无论是奥基弗、达芙等人画面中的植物形象，还是席勒等人对工业景象的真实描绘都亦如此。即便这一观念在不同时间段体现多是此消彼长，而这却构成了美国现代主义艺术有别于欧洲的独特面貌。哈德逊河画派中的自然主义风格正是美国早期现代艺术中写实观念的例证。所以，写实主义与现代主义的关系并非一种断裂的对抗，而是一种相互辩证的存在关系。一方面，战争迫使艺术家重回写实主义使得现代艺术接受出现停滞；另一方面，这种回归给予后来美国本土现代艺术一个缓冲，令本土艺术家从写实主义中探索现代艺术特质。

　　军械库艺术展在带给美国公众一场巨大的视觉震撼后，本土艺术圈内却对早先已占据先锋制高点的“八人派”发出质疑，后者被视为完全的保守派。但是，“垃圾箱画派”笔下对城市的人文关怀的描绘已经被现代性审美所取代。在经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这种写实主义作为艺术风格相比抽象艺术已经开始褪去，但却呈现出另一种姿态——开始倒向反映社会不安情绪的表达。到了1920年代，早期“垃圾箱”中的写实主义蜕变成了对于往昔的眷恋，少了许多前卫批判的味道。

　　虽然20世纪头20年美国艺术的主角是现代主义，但并不意味着写实主义的就此没落，相反，现代主义为其注入了一种新的绘画叙述方式。1910年代醉心于色彩和抽象试验的托马斯·哈特·本顿就是这种尝试的代表。无论是他的《今日美国》还是为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创作的《美国生活的艺术》等一系列壁画都源于早期他对现代艺术的探索。本顿把多种风格元素巧妙地融合一起，既拥有乡土主义的稚气，也充满了都市风景画的神秘之感。与以往写实主义风格不同的地方在于，他将一种当代美国生活主题与生活自觉带入了创作中，用写实的方式拉开了一幅现代美国艺术景象。由于本顿的作品引起了公众的强烈共鸣，无疑象征着一种对久违艺术传统的复归。从本顿的壁画作品来看，尽管他明显地意识到批判写实主义的传统，但已经开始对这一传统有所规避了。他与同时期的格兰特·伍德和约翰·库里等人把美国的社会图景纳入到这一探索的范畴，从《堪萨斯的洗礼》、《美国的哥特》等作品可以看出在写实风格中的现代主义尝试。

　　到了1920年代末，城市景观成为了美国现代主义的重要题材之一。与之前的“八人派”对底层城市表现以及本顿的风格探索不同，此时的美国本土艺术家赋予城市一种现代性的象征深意。如果说达芙是从形式语言对美国艺术进行抽象探索，本顿是从构图和色彩对现代生活进行试探表现，那么爱德华·霍珀就是以写实主义题材对美国早期现代艺术精神的纪录式描绘。透过深沉忧郁的《自助餐厅》思考和神秘莫测的《夜生活者》隐喻，写实风格与现代主义成为一明一暗的两种叙事方式。而成熟期的霍珀标志着美国现代艺术体系的最终确立，意味着本土艺术家找到了美国艺术中的现代精髓，最终现代精神与本土独特的艺术语言完成了媾和。虽然霍珀的作品属于写实主义范畴，但却伴随着现代主义的精神价值，与欧洲的纯抽象不同，早期的美国现代艺术呈现一种风格的复杂性，他融合了欧洲的抽象和本土的自然主义，在区别传统古典主义绘画的形式感时，还夹杂着强烈的现代意识。他的作品透露着一种浓厚的美国趣味。用法国蓬皮杜策展人迪迪埃·奥旦热描绘霍珀的话来说，早期美国艺术中的现代主义与写实主义杂糅着“美国现代艺术的两重倾向：一种是来自‘垃圾箱画派’的写实，遵循了波德莱尔的现代原则；另一种则是来自1913的‘军械库展’的启发。”

　　（陆豪，中国美术学院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