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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7版:砚边

九十年代的大学生活

  上世纪90年代,考取大学还是件令人艳羡的喜事。在高考录取率不足20%的年代,父母会因为孩子的升学而自豪。在农村,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可以牵扯全村人的目光,村委会必定大张旗鼓放一场电影,荧幕上打出“祝贺某某学子高升”的字样;在厂矿企业,厂长会亲自送出贺礼或者嘉奖,并在企业的橱窗上大肆宣传。

  那年,在五千人的偌大村庄,我是唯一考上大学的学子。父亲和母亲表面淡然,但我知道他们内心里隐藏着克制的喜悦。除了给我置办最好的行李,家里安装了电话、更换了新的佳丽电视机。那张决定孩子命运的纸片也决定着父母的命运。我就读的学校是泰山脚下的山东矿院,占尽了齐鲁大地的优质地块。父母对山东有着质朴的感情,他们天真地认定孔孟之乡是读书之地,不会因为大学生活的松散而废了我的学业。

  确实如父母期待,我们学校位于泰山脚下一段逐渐爬高的山腰上,学习氛围浓郁。你或许无法想象,每天晨跑,我们穿梭在历代帝皇登山的红门路,心里会滋生出悲壮的历史豪情。贯穿泰安市最长的岱宗大街就在我们学校门前,岱宗坊在我们学校西门角。每天出操,操场对面就是连绵起伏的泰山山脉。泰山是一个山体群落,主峰就在我们学校的正前方。天气晴好,可以看见最高处的南天门。说起泰山,《诗经·鲁颂》就提出了“泰山岩岩,鲁邦所詹”的大气象。在一望无际的齐鲁平原,异峰突起的泰山显然是一大奇观,而明末清初散文家张岱的《岱志》,把泰山的人文景象进行了满目生辉的通临。张岱到底是个旷世奇才,他的《西湖梦寻》写得极致,把西湖写透了。《岱志》的触角更是别开生面,独出机杼,非穷泰山写景抒情的老路子,而是从泰山庙会、泰城客店、山轿形制、民间香社、泰山乞丐等细微而意趣的角度,把一座人文的泰山写活了。“余之志岱,非志岱也……亦言岱之上下四旁已耳。一字不及岱,而岱之事亦缘是而尽。”文章千古事,林林总总的白描, 曲尽其致,奇异传神。大抵这样的著述,可以让所有慕山之徒心向往之。

  就这一点,足以让我们的校园成为学子心目中的名校。每逢节假日,校园就像游园。络绎不绝的人群,同学的同学,来来往往。那年代,我们习惯像走亲一样从这个学校奔到那个学校,看看名山秀水。当时大学校园规模不大,位置亦极好,大部分建在景区或者文化地标处。尽管交通没有那么快捷,倒一次车基本可以抵达。从泰山火车站到我们学校,也就三公里的路程,半个小时的步行,稀松平常。如今高铁时代,从车站驾车到学校反而要花上更多的时间。

  除了择校,专业至关重要。我当时就读的是最吃香的计算机软件专业,挂在数学系下面,苏步青教授提的系名,很牛气。数学系女生少,称为“熊猫”。而常人以为,这样的专业死读书者居多,女生都长得丑。悖论的是,我们班10名女生,都是各色的标致。

  课余时间打打台球、乒乓球,举办篝火晚会,学生们的生活半径很有限。那会学生恋爱,学校不会明令禁止,但也不提倡。我们院长是一名德高望重的院士,注重学科建设,反对校园恋情。学校当时校风很端,学术成果斐然,英语六级之类的考试,通过率甚至超过山大。北方夜晚相对荒凉,人稀少,不能独往花园,工人文化宫舞厅或者通宵电影院就成了大家常去的聚集地。除了本校的同学,邻校的同学经常打照面,一来二往成了老相识,很多舞伴就那样跨校恋爱了。当年很多同学都是舞林高手,伦巴、探戈、恰恰、华尔兹,样样拾得起。

  理科生居多的校园文学活动照样频繁。除了院报、矿院大学生杂志、还有各种文学社的影印刊。理工科的学生一旦爱好文学,可以出彩,这倒是事实。班里同学戏谑我为“藏在理科班中的文科生”,想来也是美誉。如果不是父亲坚持,我大抵是读文科的。父亲的心愿很简单,理科好找工作。作为受过挫折的地主后代,他是断然不希望我读文科的。好在毕业之后父亲也没管束,我找了份与文学沾边的工作。这份受益,跟大学时期主编过期刊杂志有着直接的关联吧。

  想起张岱先生那首《泰山》:“ 正气苍茫在,敢为山水观?阳明无洞壑,深厚去峰峦。牛喘四十里,蟹行十八盘。危襟坐舆筍,知怖不知欢。”倏忽二十年,人生一瞬间呵。


美术报 砚边 00017 九十年代的大学生活 2016-06-11 12890337 2 2016年06月11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