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
与书画的缘分
■江潮(杭州)
■江潮(杭州)
杭州江干区严家弄50号,是中国著名文学、电影、戏剧作家和社会活动家夏衍(1900-1995)的出生地。夏衍旧居是一处仿江南建筑的院落,主要由展厅、八咏堂、蚕房、私塾、卧室等构成,整体风貌古朴简洁。走进旧居,院内爬山虎蔓延,时而有鸟儿飞过,蝴蝶歇息……
旧居卧室特别设有两间。东边一间是童年的居所,内置一张雕花大床,一张桌案,一个龙纹镶嵌玻璃镜的脸盆架,夏衍在这里度过了他的童年和青少年时代。西边的一间则是现代卧室,几件简单陈旧的家具,一张小木床,两个木柜,一个铁柜,两把柳条椅,这些家具均来自北京,为夏衍生前使用过。这些家具都是平常老百姓家里常见,最最普通不过了。但有一件木柜比较突出,此木柜外观高约96厘米,长152厘米,宽55厘米,共有宽度不同的抽屉19个,每个抽屉都是内深5厘米。柜子左右两边设有长木条,上面各分别有一铜锁扣,可以一起锁住所有的抽屉,设计巧妙。到底这些大小不一的抽屉放的是什么?
它不是简单的木柜,它所放的东西都是夏衍的“宝贝”!这就要从夏衍本人说起。夏衍曾被国务院授予“国家有杰出贡献的电影艺术家”称号,除了文学上的造诣,夏公的一生具有传奇色彩,兴趣爱好涉猎极广。
其中一个爱好就是书画,搜求书画是他花费精力比较多的一个方面。1991年出版《夏衍珍藏书画选集》,叶浅予在序言中这样描述:夏衍爱画,工作之余或写作之暇,喜欢走琉璃厂画店,图饱眼福。夏衍自称,要把“扬州八怪”搜齐,而且必须件件精品,才算心满意足。2014年浙江博物馆举行“沈氏曾藏——夏衍先生捐献书画珍品展”,人们流连于难得一见的“扬州八怪”、齐白石作品等珍贵藏品。
夏衍与书画的缘分很深。20世纪50年代,任职文化部领导后,对文物、书画渐感兴趣,常去北京琉璃厂一带觅宝。
2016年由中华书局出版的夏衍“自述文字系列”三部曲中,再版的《懒寻旧梦录》有自述:“1949年9月21日至30日,在北平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会议期间我还认识了好几位闻名已久的文艺界以外的新朋友,其中有梁思成、吴晗、侯德榜、朱洗……梁思成一再谈到继承和创新之间的关系,给了我很大启发。和这个问题有关的,是阿英(又名钱杏邨,1930年加入“左联”,曾任常委,又任中国左翼同盟常委)不止一次陪我去逛了琉璃厂和隆福寺,他在旧书店里流连忘返,买旧书和碑帖,我则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爱上了‘扬州八怪’和齐白石。”
20世纪50年代后期,夏衍与白石老人过往甚密。每当夏衍带着崭新的钞票向老人买画时,白石老人都笑得合不拢嘴。许多书画,老人当场泼墨并题以“夏衍老弟”相称。夏衍收集到不少白石老人的晚年精品之作,如《贝叶秋蝉图》、《鼠子闹山馆图》等。
夏公对收藏书画有自己独特的视角。齐白石和“扬州八怪”一样,都是力主创新的画家。夏公在收集齐白石的画之后,进而顺理成章收起了“扬州八怪”的作品。我们知道当时的“扬州八怪”的作品艺术风格不被所谓的正统画派所认同,说他们都是画坛上不入流的“丑八怪”。夏衍则认为“扬州八怪”能独辟蹊径,不趋时流,每一个人都有鲜明的艺术个性和创新精神,这在当时很不容易。他认为他们不但画品好,人品也好。人家说他们怪,其实一点也不怪,应该叫他们“扬州八家”为好。夏衍曾说:“收藏‘扬州八怪’的人不少,但收齐的不多,特别是高翔(1688—1753),传世作品很少。但我居然有3幅,其中高翔的《行书诗翰册》是浙江的陈叔通(1876—1966)割爱送给我的。郑板桥的《行书道情卷》,还有八怪之一汪士慎(1686—1759)的《墨梅长卷》,连著名的文博专家徐森玉(1881—1971)见后,都称运气太好了。当时有不少人和我一起跑琉璃厂,邓拓、田家英、阿英等,个人兴趣不同,收藏的目的也各有不同”。
夏衍所收藏的书画作品都是绝世珍品,放到现在可谓价值连城,某些人就说他收藏的眼光高,我认为夏公并非是对画的鉴赏水平或艺术追求的眼光高。我在思考的是他为什么收藏这些作品?也许是时代造就了他的艺术眼光,也许这些“另类”艺术家本身的为人处世的态度,与夏公产生了共鸣。这些作品在艺术上的主张、艺术风貌及其创造性吸引了夏公,也许夏公更看重画背后的故事,追求更深层次的意义。
夏衍所有收藏中,有一件堪称国宝的文物就是纳兰性德手卷。这是夏衍于1961年在北京琉璃厂发现的,他一看到这件稀世珍品,当即就用刚收到的2000元稿酬买来了。这件作品是他在所有书画藏品中最珍爱的,为研究纳兰性德的生活与创作提供了极珍贵的第一手资料。在“文革”期间,这一文物曾有过失而复得的经历,我想这大概是夏衍与此文物前世修来的缘分吧。
难得的是,夏公生前早已为这些宝贝盘算好了各自的归宿。夏衍孙女沈芸说:“我祖父一辈子都被家国情怀所萦绕,历经磨难而不悔,一生只为兴趣追索,懂物惜物,风雅自乐,但在国家大义面前,情怀慷慨,奉我全部。”
《春秋逝去的贤者:夏衍书信》新增了夏衍10封首次集结公开出版的信札,其中就有夏衍当年捐赠自己收藏的珍贵书画文物和邮品的想法、心境。如1989年,夏衍致陈坚同志信函中提到:“我搜藏的一些书画——主要是扬州八怪和齐白石等,约五十幅(册),曾向罗东同志提过,打算捐献给浙江博物馆,请你代为打听一下”。新增致方行同志信函:“我收藏的纳兰性德书简卷,打算捐赠给上海博物馆……这是海内孤本,还是让国家保护为好也”。
夏衍是杭州人,但他曾在上海长期工作,对上海有深厚感情,所以1989年9月上海文博界的方行亲赴北京来接受纳兰手卷。接着同年10月,夏衍向浙江博物馆捐赠书画94件,其中扬州八怪34件,齐白石25件,此外,还有吴昌硕、陈衡恪、黄宾虹、张大千、谢稚柳等名家珍品。夏公对这些捐赠,以“仁和沈氏曾藏”之印,并特意请名家——齐燕铭(原文化部副部长)刻此收藏章,说明他从来没有想要据为己有,捐献国家之心早就有了的。
这些珍贵的书画,先前曾存放旧居卧室那张木柜中,确切地说是个特殊的画柜。如今画柜已空,但似乎依然散发着那一股书卷墨香,述说着夏衍高风亮节、可贵的精神品质。
作为夏衍出生地的江干区,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均对传承和发扬夏衍精神形成共识。成立于2002年的夏衍研究会,常年开展相关学术研究,每年编印出版夏衍研究文集,凝练和推广夏衍人文精神,著名电影艺术家秦怡、戏剧理论家沈祖安等业界知名人士均是夏衍研究会的顾问。10月30日,就在夏公诞辰纪念日召开了研究会2016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