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壑松风》看堂观山水
■王欣(中国美术学院建筑艺术学院副教授)
我们的教学和研究工作里有个非常重要的方向,就是将中国的绘画,尤其是中国的山水画和中国当代本土的建筑实践进行关联。
实际上山水画和造园有一个共性,就是重造自然。我心目中是把山水画作为造园的“父亲”。同是造山水,堂分为两种堂,一种是宅堂,就是中轴的庭院,庭院里有堂,这个堂通常是挂画,这幅画确定了这个家的气质。还有一种叫园堂,园子里面还有堂,这个堂通常是四面厅,四面都是镂空的,它用取景的方式来表现。我主要讨论一下典型的中堂画,即原来的屏风画,叫做《万壑松风》,和中日造园当中的假山,就是原堂里主要取景的景之间的一些关系。
我把“正大气象”四个字分开讲,第一,“正”。李唐的《万壑松风》,原来是一幅巨丈,它具有很强的建筑意味。这幅画里没有一个偏向的视角,它是极度礼仪化,是儒家的,它有进有出,背面有靠山,两边有河湖,是一个风水格局。它是一个大屏风,原始的建筑意义、空间意义就是为了“堂”而设的。它的画法已经决定了这必须是一个设定的“正”的视点,这种看已经不再是随意地看,叫做观造。园堂里的景,取的立体的山水画也是这样的方式,基本上是唯一的视角,唯一的观看方式。所以我们看中国人的“堂之眼”,其实就是日本长亭里的方丈之眼。比如说京都的龙安寺,它最正的视角是在方丈的正中点呈扇形面看出去,才是它的初衷。正观的方式带来的是一种“此”和“彼”之间的分离。堂观山水,这种正观法带来的是一种对峙,它用护山水的方式把中间隔开,隔着水看山其实是仙山,堂当中看对岸的山,其实是仙境,这就造成了这两个关系实际上是对峙的,并不是相容的,从侧面看原来所设立的正面性就会出问题。
第二,“大”,何以大?在建筑学里,我们认为“大”不是无边无际的状态。从李唐的画来说,涨溢就是取景之满但是不全,还有就是无力摄全,它已经把你笼罩了,成为你的周遭。《万壑松风》把全景变为了近景,就是一种涨溢的状态。
第三,“气象”,并非由山的几何形态来决定,它和气氛和势有关系。这与整个东方造园体系的几个方面有关:第一是山脚,第二是借景,第三要有云彩,第四要有阴翳,第五要有深度。我相信画山水的艺术家会更注意山脚和栏头。这幅画非常特别,三分之二画的是山脚,略写山头,用尺度转换的方式把山脚做好,山头可以借远处的山或者意象,这就是气象,它能让你闻到那股势、那股气息。云彩隔出了形而上的山和具体把你吞没的这座山。阴翳,整幅画的一大半都在阴影里面,有一种夜山的气息,像黑夜一样神秘。中堂画和中堂景是一样的道理,乔木其实表征了山的高。种了高大的乔木之后,山有阴阳了,乔木掩盖以后,这里面深不可测,尤其假山的形态非常奇怪,影子也非常奇怪,你就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把你吞没的空间。
最后一个要讲的是“未山先麓”。李唐的《万壑松风》之于建筑学,之于我们造园的意义就是“未山先麓”,它把山最重要的峰画得比较简单,放在一个次要的位置四分之三的笔墨用在山脚当中。所以我总结了一下,“详写山脚,略写山头”,最终造成的是“气息逼人,周遭笼罩”。这幅画极具感染力,是因为它气势逼人,以周遭的方式把你笼罩住,而不是作为一个物体放在那里,所以和它的尺度也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