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在画
■翁秀美(深圳)
我极爱美人图。
淡雅修长的条幅画轴上,麻姑拜寿的喜庆,黛玉葬花的忧伤,看嫦娥偷药奔月去,弄玉吹箫引凤来。那神仙一般的女子姿容绝美,衣袂轻扬,给人遥远又动心的遐想。画面工整细腻,色彩鲜艳,线条一笔一笔,自在游走,古典韵味缓缓荡开,痴痴看,纵美人如花隔云端,亦是心欢。
唐代周昉善画仕女,唐朱景玄《唐朝名画录》中说:周昉又画仕女,为古今冠绝。著名的《簪花仕女图》中,那些意态丰腴的女子,薄纱,浓妆,高髻,发上海棠、芍药、艳牡丹。粗眉细眼,苹果一般的红嘟嘟的唇,华丽贵气,又娇憨可爱。或拈花,或逗狗,闲适安详的生活画面,百看不厌。
美人在画,美韵沁心。
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偶于书摊看到一期杂志,见一美人面如明月,手执折扇,身边蝴蝶翩飞,啊,宝钗姑娘!马上汇款去杂志社邮购一年的杂志,只为每期封面华丽清秀的华三川所绘的十二金钗图。12张图,经历了春夏秋冬,从欢歌笑语,到叹息忧思,季节过了,一生也过了,但能收着她的一个瞬间,便是长长久久的美好。
之后网上下载了黄均、彭连熙、杨淑涛等画家的多幅仕女图,又戴敦邦的《长恨歌》,王叔晖的《西厢记》,均清雅绝伦,爱不释手。朋友知我喜好,去北京,带回一套清雍正十二妃美人书签,喜之不尽;爱人从西安带回的礼物则是一方绘着杨贵妃画像的布质围裙,可是提醒我爱美人之际亦不可失于家务?于是贵妃天天随我周旋于油盐烟火,不过时常清洗,倒也不算唐突了美人。小时候看连环画上提过,玉环原与李瑁恩爱有加,倘若不入深宫,虽不至于这般锅头灶脑的,但也能平平淡淡地幸福终老吧。
说起连环画,觉得这上面的人物其实更见功力。64开的连环画,文字先分掉小半壁江山,方寸地,看画家安排庭园,山野,驿站,房屋,器物,人物,一笔不错,诸多女子的神态、精神、品质,无不契合,令观者大有共鸣。水漫金山的白素贞,泪洒竹枝的娥黄女英……均栩栩如生。其中文武双全的女子,更是英姿飒爽,娇媚处,柔情似水;坚强时,不让须眉。其侠骨柔肠,动人心肠。曾描画过心仪的巾帼美人:梁红玉船头击鼓,穆桂英走马擒敌,玉娇龙驰骋沙漠,公孙大娘剑走龙蛇。后离家去了远方,行走匆匆,许多物件未能随身,包括连环画,遂将一干美人丢落尘埃。五年后回家,桃花依旧,书面无踪,聊斋,镜花缘,我的画本,呜呼!仅留存一套16册红楼梦小人书,聊以慰藉。
美人在画,有诗一样的端庄大方,词一样的婉曲妩媚,所有的线条都是那么地完美与恰当,清雅脱俗,姿态灵动,仿佛马上要从画上走下来,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然美人终究不曾下来过,她立在画里,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近在咫尺又远隔天涯。任时光穿梭百年千年,容颜始终如一,让世人的眼里心中,起片片涟漪,生多少爱慕留连。
或许世间美好的一切,只宜这般远远地欣赏、品味。天地之间,美景如画,若美人行过,便似锦上添花。君不见那油纸伞,烟雨小巷,丁香一样的姑娘,早已成为人们心中经典的唯美意象。
走进古镇,跨进老宅,掉了色的绣花鞋、小姐床、美人靠,仿佛旧识,莫名欢喜,望之浮想呆呆,琴案上,圆桌旁,栏杆边,或有当日美人衣衫拂过的痕迹。偶一回头,一位老婆婆拄拐倚在门边,微笑着,满头银发,清秀端庄,焉知她年轻时不是小姐楼上的娇娇女?老人的一生,也是一本精美的连环画吧,时光一页页翻阅着收藏着她的美丽风华,翻到后来,红颜老去,却有另一种从容恬淡的美。静静凝视,哦,分明是美人在画,回眸处,浅笑一朵,时光里化作美丽的烟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