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报 数字报纸


00022版:专版

文章导航

天地大美 艺泱大风

——周天黎的艺与境

  (紧接第21版)

  因此,周天黎认为,当代中国画坛、包括当代中国社会中的诸种弊病,从根源上来说是民族文化价值核心的缺失所造成。她疾呼人文精神的回归与现代文明社会价值观的建设。在面对西方文化的立场这一问题上,她一直主张“中华元素、八面来风、文化创新、精神重建”。这与陈寅恪倡言的“一方面吸收输入外来之学说,一方面不忘本来民族之地位”一脉相承。周天黎正是以一名“通儒”的文化抱负和精神高度,将个人的艺术探索与民族的文化命运进行整体的思考。她在对历史与当代文化现象中的阴暗面进行深刻反思、大胆评判的同时,以一个理想主义者的责任感疾呼精神家园的重建。她警觉到:精神的疏离是结构性疏离的反射。面对社会与历史而缺乏勇气的艺术家,也必将在艺术上丧失真诚和理想。

  铸就作品人文与学术的双重价值

  在传统的文人士大夫画家手中,写意花鸟不仅是他们所钟爱的绘画题材,也是他们实践文人画理论,抒发胸臆的一种重要形式。北宋的苏轼首先借“朱竹”阐发他不重形似的文人画理念;元代画家赵孟頫将“枯木竹石”这样一种写意花鸟的图式作为其“以书入画”理论最好的例证和标本。诸如四君子题材这样的写意花鸟形式,之所以成为文人画家最为得心应手的笔墨游戏,一方面是由于其造型本身高度的程序化和便捷性,使得画家不必过多地考虑“再现”是否真实的问题,而将主要精力放在笔墨形式的创新与作画行为本身的趣味上;另一方面也在于体裁本身高度的文学化和符号化,便于画家在作画与欣赏时,产生“托物言志、缘物寄情”的审美机制。近代画家赵之谦、吴昌硕、虚谷、齐白石进一步丰富了写意花鸟的笔墨语言与题材,将文人气的金石书法与日常生活的情趣同时融入其中。其后的潘天寿又在构图方面大胆探索,把重视构成的现代绘画趣味与传统写意花鸟相结合。在历代大师的建构中,写意花鸟变得日益丰赡华美。

  作为一名面对艺术史而具有高度自觉意识和清晰思路的艺术家,周天黎游走于写意花鸟的丰厚传统之中,检视历代丹青之嬗变,汲取自身所需。她对历代各家风格的吸收借鉴带有强烈的个人主体意识,对自身的风格取向有着清晰的判断。我相信,这种风格上的高度自觉性源于她清醒的文化意识和立场,是其坚实而宏大的人生与历史关照的缩影和显现。从风格与图式来源上说,周天黎的作品以海派为首的近代大写意花鸟为宗,可见她对吴昌硕笔墨的金石趣味、虚谷几何化的形式美感、齐白石大胆艳丽的设色、潘天寿险中求胜的奇峭构图都曾经手追心摹,再加上她知道艺术到达最高境界是相通的,大胆突破了既往艺术语言的思维边界,通达无碍,有益性地吸收西画中的色彩原理、印象派、现代平面构成、后表现主义、抽象变形等技法,做了很多研究,终于整汇各家精粹,形成了属于自己独特的形式语言体系。还有很重要的是,她对绘画的探索并没有停留在形式的层面上,绘画中寓大情、寓大理、寓大美、寓大意、寓大识。从她早期的代表作《生》中就可以看到,周天黎努力将她的人文思考注入作品,使她的写意花鸟画作品成为可供阅读的经典性视觉文本。周天黎很多年前就说过:“宣纸毫笔和水墨颜料只是艺术作品的介质,娴熟老辣的技法也只是一种必要的手段,人文主义才是我艺术的核心价值和人生哲学枝头的怒放之花。我们所处的社会仍在大幅度地调整,这个时代十分需要以人文思潮去开拓新的文化空间。”“即使面对世俗暮霭中的苍凉,我也要让它们充满力量,我愿意做人生本质中美与善的证人!”她没有局限在“从绘画到绘画”的风格道路上,而是将人文关怀作为其作品的灵魂,成为形成其个人风格的核心和路标,走向了真正哲学意义上的大美之道,大道之美。而深厚的人文精神与丰富的哲学内涵,是每一位当代中国艺术家迈进大师之门前必须攀登的险峻台阶。

  后人看到,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大师们的双重成就就是人文主义的张扬和造型艺术的创造。技法、思想、人品和生活阅历、名望声誉五者兼修的周天黎并没有停止艺术上的纵深追求,在近年来的画作中,她进行着一种新的尝试,将她的文化思考与视觉形式更为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在诸如《创世的梦幻》(见2010年11月27日《美术报》)这样蕴含深刻情感与思想表达、厚重感逼人与峥嵘险峻的大幅作品中,她试图让色彩和构图这些形式语言本身成为撼动观者心灵的要素,画面内容不再是某种文学化的隐喻,不再需要被动的解读,而是意欲用雷厉风行的果断与千钧之力主动地去打动观者,以惊天地、泣鬼神之雄伟与悲壮的画面,给观者情绪以激荡和跌宕,以灵气焕发、殷忧启圣的光彩与观者进行精神层面上的高峰对话。同时,她将作品中的某些物象刻意加以符号化的处理,用这种行为本身将自身的笔墨语言和程序与传统套路有意识地拉开距离。

  再者,艺术哲学中有一个观点,即艺术创造思想,引领思潮。中国的绘画艺术永远不只是表面形式,它十分讲究画面立意与思想境界,不赋予作品思想的艺术创作大多是平庸及难以进入美术史册的,艺术与思想的一体性才能产生和扩大艺术作品的智性弥沦。所以,经典性的艺术作品必定具有深层的思想内涵,如世界级的美术史论专家布克哈特所称:“特定时代的种种思想与再现结构。”也是南朝谢赫《古画品录》中的话:“千载寂寥,披图可鉴。”艺术作品的思想性也是作者本身的思想和创造能力的直接体现,或者我们可以认为,周天黎这些艺术杰作中实际上存在着一种更为深层的人文思考和哲学内涵。因此,这样的作品对于观者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恰如一句名言所说的那样“欣赏一幅作品的同时,也是在观看一部艺术史”。而周天黎想让观者所做的,正是希望能在人文思考和哲学内涵中展开高层次的、经典性的艺术想象,感悟其“一花一世界,一画一乾坤”的境界。这样具有生命和灵魂的原创性作品,是能够在不断演变的历史中焕发出经久不衰的人文艺术的魅力。

  对于很多的艺术家来说,风格化是一柄双刃剑。它既是其艺术成熟的标志,也是开始自我重复、裹足不前的噩兆。显然,周天黎已跳出这种困顿,只把风格化看作是她艺术探索进程中的表达方式。这是因为她对风格的选择和塑造具有高度的自觉和主动性。这源于她对自我独立性的自信自强——不论这种独立性是在文化意义上还是在社会意义上;或者是浪漫美学意义上与哲学意义上的。周天黎说:“艺术家要在矛盾和纠结中参悟人生与艺术的关系,在深思熟虑中形成自己独到的审美思考和艺术洞见。”她越发富于个人风格的形式语言本身即象征了画家本人志行高洁、不同流俗的人格和与众不同的文化姿态。从某种意义上说,与一般性风格格格不入的、有创造性的艺术家之艺术与思想上的成就,构成了我们今天所说的美术史,未来的篇章也大多由这类俊杰在扬弃中发展,在蜕变中更新,而大凡能够进入艺术史的艺术作品都是艺术家呕心沥血之作。周天黎的作品构成了一个独立的形式世界与精神空间,她在绘画里融注了对社会、历史与人的生存、人的命运、人的灵魂、人对世界的理解、人与自然关系的深深思考与苦苦求索,延续着中华优秀文化传统中那种最可贵的精神与人性的寻觅,当然还有更多对于艺术本体的可贵探索和有益实践,以及高超的自我独创的“积彩色调水墨”的色墨技法和新锐的审美形式,并为之筚路蓝缕,殚精竭虑,铸就了其作品人文与学术的双重价值。不仅如此,甚至还需要以艺术的哲学和社会学意义来阐释,因为她在中国艺术思想上与绘画艺术成就上所彰显的文化进步意义和使命意蕴,以及鲜明严谨的人文主义立场,包括对时代精神气象的把握,包括她的庄敬态度和救赎思考以及悲悯的济世情怀,已使她跃上一个更高知性层面的大艺术范畴,参与了人类社会历史当代文明进程的文化建构。

  艺术家要去激活生命中的高贵精神

  可以说,人类当代史的文化主题之一是中华文化伟大复兴的艰难,难就难在我们必须跳出物性生存的逻辑结果,摆脱自身的精神危机,以人文主义高尚的生命哲学去奠定精神价值的基石,重建精神的家园。《老子》云:“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在当下,当许多人心中冻结着坚硬的世俗现实时,周天黎却指出:“杜甫在《丹青引赠曹霸将军》中的一句话应为画者之境界:‘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艺术家有四个层面,即:技艺层面、知识层面、精神层面、灵魂层面。而且,眼前的世道,一个真正的艺术大师是敢于坚持自己灵魂尊严并守护人性底线的人,岂惧八方风雨压孤峰!其实,这只是人类最天然最普通的原始美德。”

  因此她坚信,艺术家必须去激活人类生命中的高贵、真诚、美丽、勇敢、善良、悲悯与恻隐之心,同时这也应该是每一位艺术家自身的生命质地。但然,总是凄迷世事匆,繁华落尽见清秋,茫茫艺海,漠漠尘寰,每一个时代,真正杰出优秀、敢于只身穿越物性实用主义的怪壑蛮嶂去寻找心灵绿洲,能成为人类艺术史链条上重要一环的艺术家毕竟只是极少数。

  记得胡绳先生访李清照故居时为这位女词人写过一首诗:“瘦比黄花语最清,非徒婉约树词旌。路长嗟暮呼风起,道出从来壮士情。”坚持不断修炼自己的灵魂,周天黎并不否认自己高端艺术的、具有启蒙意义的立场,她不屑于粗俗浅薄、小圈子狭隘胸襟的庸庸之议、门派之见,有时,“行高于众,众常非之。”故才思超迈,画风雄浑奇逸、运笔一派大开大阖,崇尚李白“仰天长啸出门去”之洒脱的她,也会有耿于沉思、故步自封中的寒碧清冷与孤傲凛然。其实那是一种来自心底的骄傲与光明,她会用两方闲章“独钓银河”、“可为知者道”略显心迹。

  爱因斯坦以洞悉质能互变的头脑指出:“一切人类价值的基础是道德。”周天黎颙望苏格拉底“善本身就是美”的理念,对人类永恒的善性怀抱着感动。她心目中的精神贵族并不是金钱地位的显赫荣耀和奢侈的生活方式,而是深具人文教养与平民意识、人道主义博爱情怀,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并进而推动生命自我完善的践行者。她宅心灵台,相信道德良知,相信真理与箴言,相信正义与美。

  在周天黎的定义上,真正的精神贵族是有道德标准、精神准则和心灵信仰的。真正的贵族精神应该是社会高尚文化和高尚精神的延脉,是一种敢于承担精神苦难、横亘于历史岁月天庭地面的生命美学和灵魂的交响。

  周天黎在她的艺术生涯中展开着一种执拗坚韧的理想、精神、慧识和追求。她的信念仿佛如人类习焉不察之茫然宿命和道心困惑中的启示性知觉:自人类踏上从蛮荒到高级文明的漫漫不尽的征途中,惟有真正的艺术才能使人类在重重迷蒙中看到警省与敬畏的烛火;惟有真正的艺术才能使人类心与心的焦虑抽紧得以解脱放松;惟有真正的艺术才能使人类最低级的蛮性得以进一步改善;惟有真正的艺术才能使我们不致彻底堕落为物类;惟有真正的艺术支撑着东西方共同的人道夙愿和世界文明的大厦;惟有真正的艺术源于苦难却永远指向拯救!因而在今天,臧否褒贬,这位执着追求艺术的艺术家,其超出一般常规语言表达范围的另一种气度、另一种境界的视觉意象,还有待更多的具有较高精神维度的艺术知音和艺术史论家们去细细品读与严肃评判。

  (本文为西泠印社出版社出版的《周天黎中国绘画艺术研究》大型画集后记。主标题系《人民日报》海外版编者所加。范景中任主编,邓福星、曹意强任学术主持的《周天黎中国绘画艺术研究》大型画集,已由西泠印社出版社出版发行,西泠美术馆有邮寄服务;全国各大新华书店有售。)


美术报 专版 00022 天地大美 艺泱大风 2018-03-10 美术报2018-03-1000008 2 2018年03月10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