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生活的仪式
■徐忠民(浙江大学摄影和视觉传播学专家)
要知道,用照相机拍亲人拍生活,这是一种认识身边人、理解身边人的途径。我们也因此得以更好地认识生活,理解生命。
我们生存在一个照片星球。
这个全民摄影时代,人们随时随地随手拍照片。单反、微单、智能手机,“咔嚓咔嚓”声里,每天诞生数以亿计的照片。
人们不知疲倦、不厌其烦地咔嚓着。无数的照片,像雪花一样纷飞,像流水一样逝去。雪花瞬即融化,逝水从无痕迹。照片影像的命运,大都不过如此。
那么,什么样的照片会让人睁大眼睛?什么样的照片会在人心泛起涟漪?什么样的照片会在时光之河耽搁?或者起码,能够在拍照人的生命里,闪烁光芒?哪怕它微弱似萤虫、短促如快门开阖。
去拍一朵花么?去拍一只蝴蝶吗?去拍沙漠吗?去拍胡杨吗?去拍水、拍风、拍空气?
去吧,什么都可以拍的。摄影是霸道的,这永不睡觉的眼睛,什么都可以看。毕竟,万千世界,皆入我眼。但是有时我想,不带这么玩的。就简单地拍照片,拍点有意思的、有意义的照片。我去拍照片,让平凡的生活有点意思,让疲惫麻木的生命有点意义。
让摄影成为生活的仪式,而不仅仅是玩乐。我看过万千张照片,买过万千张照片,在课堂上讲照片讲了几十年。现在,喜欢用简明的几句话来讲拍照片的事。
拍自己的亲人
在所有的艺术中,摄影离生活是最近的。每个人每天都置身于生活之中。我们对生活也是最熟悉最亲切的。拍熟悉的东西,这是最好的摄影道路。那么,就去拍身边最熟悉的事物吧。简单地说,就是去拍自己的亲人。
在一次讲座上,我与傅拥军发了个倡议:“给妈妈拍一张肖像”。摄影朋友们,拿起照相机,认认真真给生你养你的妈妈拍一张肖像吧,我们这样呼吁。你们老是去拍美女、拍乞丐,为什么不给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给予你生命的人拍一张照片呢?你要凝聚精神,把你对母亲的情感拍出来。相信,这张肖像,将是你拿起照相机以来,拍得最好的照片。同时还要说,这张照片,将会增加或者改变你对母亲的理解和认识。
同理,去给你的爸爸拍一张肖像吧;去给你的孩子拍一张肖像吧;去给你的妻子或者丈夫拍一张肖像吧。相信,你肯定能够拍得很好。因为你熟悉他们,了解他们,就必定能够拍好他们。另外,拍摄他们,你非常方便。就像是平时亲个嘴、挽个手、拍拍肩膀、摸摸头。
我还要告诉你,你的亲人,他们也喜欢你拍摄他们。照相机拍摄他人,常常被形容为侵略性武器。但是照相机用于拍亲人,则是一种亲密礼物。
除了拍摄亲人的肖像,还要去拍摄亲人的生活。这会让你成为一个生活的有心人。你会去观察亲人生活的点点滴滴,会去捕捉那些平时熟视无睹的生活场景和生活细节。这些点点滴滴,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呈现,是真情实感的流露。它们会打动你,也因此打动看照片的人。
所以,去拍亲人们的日常生活吧。拍孩子的成长;拍丈夫或妻子的劳累;拍父母亲的老去。去拍他们的情感和命运,拍你孩子的哭泣,拍婚礼上的喜悦;去拍摄葬礼上的悲伤。
用照相机去笑,用照相机去哭。然后,才能让看照片的人笑,让看照片的人哭。
拍消逝中的事物
我们眼前的一切,都在消逝当中。时间在流逝,童年在消逝。故乡在远去,亲人在离去。并且,连我们的生命,也免不了消逝,它只有一次。
因为这一切都会消逝,所以,当下弥足珍贵。于是,我们站在这渐渐消失的时光河流里,看到现在、看到眼前现世的价值。
老房子在风雨飘摇中破败,不倒塌也会被拆迁,那是过去祖辈生活的痕迹和记忆。赶快拍下来吧。
一些古老的手艺和职业,正在消失中,弹棉花的、爆米花的、磨剪刀的,遇到就拍摄。因为,它们现在已经几乎绝迹了。这都是传统生活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以后的人们,我们很难用文字来告诉他们关于这些手艺和行业。用照片来告诉他们吧,百闻不如一见。
现在坐在教室里,不久就要毕业走上社会,学生时代结束,它不会再来。每个毕业多年的人,都会怀念学生时代。那么,现在拿起照相机,拍下在教室学习的自己吧。以后,你拿起照片,指点着对你的孩子说:你看当年,爸爸读大学的时候,是这样的。
我们为什么要拍毕业照,因为大家马上就要分手了。与同学与老师与学校。为什么要拍结婚照,因为我们人生从此一劈为二。为老人拍一张肖像,为的是在他们离去之后,我们和我们的下一代,还能够看到他的样子。
一切都在消逝。花朵在凋零、树叶在飘落,河流在干涸。我们要用照片去挽留,用照片诉说:曾经,曾经。
摄影既是挽歌,也是序曲:旧的在离去,新的在出现。现实就是强大的存在,它生生不息。
摄影贯穿我们生命的始终:出生、满月、周年、升学、毕业、求职、结婚……如此说来,拍照片,很简单。我还要说,拍照片,多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