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沉醉
■许江
近日,湖滨步行街开街。湖城汇,花锦萃,温风拂来,薰得杭州醉。其隙,冬龄先生巨书“醉杭州”,徐徐命笔,扶摇而行,凡篮球场之大小,犹如尺笺之下。此陶然之势,以为杭州山水新城之醉,皆人自醉也。
醉,从酉从卒,酉示酒,卒示极。酒喝极点,沉迷其中。酒醉既是身体的浸没,也是心神的沉迷。酒之醉,是一种喜好。有朋来焉,乡音媚好,宾之盛筵,对饮酒醉。为酒酣,又是一番境界。醉兴勃勃,便有一份不似常态、胜似常态的能量,所谓醉拳、醉书都是佳例。又为某事某物沉酣入迷,诸如醉乡硕田、醉飞吟盏,俱赞喜好诗文如酒如醉。此是精神沉醉的高境。
精神的沉醉是要在一种为酒所酣的魅惑中,渐渐地趋向一种更高阶段的超越。要实现这种超越,就必须从这种魅惑中松脱出来,将精神从日常的世俗性中解放出来。纯然的沉醉是要在艺术的体验之中来达到。这种艺术的体验常伴苦行,常须慎独,常有反者之动,此是艺者的痛点,世俗的幸福在这里是没有的。庄子“解衣盘礴”,那后至者儃然不趋,回得家去,脱衣裸体,盘腿跌坐。真正的艺者借助苦行达到陶醉。“内足者神闲而意定”,由于苦业而达到内心广大。“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柳宗元《始得西山宴游记》)
唯苦行还不足以完成超越。梓庆削木为鐻,见者惊犹鬼神。梓庆做鐻之前的斋戒,不在于建构某种精神名誉,而在于静息专神,以自然之心待自然之物。“以天合天,器所以凝神者。”艺术的核心不是技艺,而是让心灵因净化趋于充分自由,向着作为起源的存在飞升。创造的神机恰在此时浮现。
如是,书,非书。没有比书艺更能体现这种东方式的精神沉醉的了。“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柳宗元《始得西山宴游记》),然后尝非现成、非先在的书写,更深地倾入那万劫不复的精神沉醉。故为文以志。是岁,新文化百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