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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34版:鉴藏

赵佶《写生翎毛图》卷现身

  近日,田洪兄发来几张图,看到后极为震惊,这应该是本年度最震撼的图片了,虽然今年尚未过去一半,但几乎可以肯定,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兴奋的事了。距离上次的新发现已经过去快两年,想不到还能出现新的赵佶作品,而且是画作,并且是大开门的——赵佶《写生翎毛图》卷。

  其实已经不算新发现,早在十年前,就知道大英博物馆有这件东西,仅一张局部小图,题签什么的完全没图,当时并不看好它,从画面看,章法不高明,杂乱得很,鸟儿身体很大,过于靠近边缘,应该被裁掉了很大一部分。当时认为是明画,且不知道如何被定为徽宗作品的,大英博物馆官网介绍中标注为“明代作品,题签大概是20世纪所伪造”,在全图出来之前,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才知道是个近3米的长卷,边缘是被裱边所遮盖,并没有被裁切,露出来的本幅大概25.5cm(被遮盖的部分应该还在),原高度应在26-27cm——又是一个全幅绢折半的例子。

  田兄发来的是幻灯片的扫描图,是其恩师傅申先生上世纪80年代时任华盛顿弗利尔美术馆中国部主任期间,在大英博物馆所摄,135的小底片,熠熠光华几欲冲出画面。

  作品系绢本,纵约25.5cm,横281cm(含隔水),本幅横约267cm。后世裱边遮盖,应该不缺。钤盖双龙方印。用笔精到,气息非常熟悉,大开门,不能再开得更大了,熟悉宋画的应该马上意识到,真迹出现了。

  题签直接题于隔水而不加签条,尚是早期装裱格式,大概在大观末政和初。而且“御画某某图”这样的格式从未见过,是新的发现,很有意思。金英秋禽应该也是这样的签题,可惜原隔水已经不见了,被换上了金章宗的签。《写生翎毛图》保留着宣和原装,一定未入高宗内府。

  卷末题“御笔”,有御书印及花押。花押很长,纵横比为所见最大。形态上跟《唐十八学士图》很像,最后一笔拉到一大半还要特意扭一下再继续拉,也说明了创作时间大概在大观政和间。

  而且从目前的图来看,也没有任何清宫藏印,没有跋,只有一方伪“赵子昂氏”印及“袨豀”白文印。很多这种没有或很少有收藏印记的东西如《六鹤图》,却是无疑的真迹。

  卷子保存状态一般,破损很多,绢的变形较大,藏家加了很宽的上下裱边来保护,不像是中式装裱。从图片看,画被裱在了木板上。这样的保存方法有利有弊,有利的是不用经常舒卷,避免纤维的拉伸与磨损,颜料也不至于剥落;坏处是,若木板的湿度有所变化,绢面会跟着变化尺寸,可能造成伤害。

  本幅四角保留着原装的双龙、宣龢、政和、宣和印,卷首被裱边遮盖,不知葫芦印是否仍在,卷末也是被覆盖,政龢、内府图书印也不知是否存在。但前后隔水由于骑缝章的加持,可以确定为宣和原装,存世原装品已经很少了,印象中只有十几二十件。

  画面有七只鸟、一只蝴蝶,还有荔枝树、四十多颗荔枝、栀子树。最大的鸟是领雀嘴鹎,与《写生珍禽图》第一段如出一辙,只有晕染手法不同。领雀嘴鹎体长约169-215毫米,从比例上看,画得确实是接近实际的,并不是十年前我所想象的偏大,脑补要不得。左边有二鸟相呼应。

  / 互相印证的史实 /

  由于赵佶几乎没有离开过开封,画中的荔枝、荔枝树又是如此真实,赵佶应是在开封亲眼见到了结实的荔枝树,荔枝又难以在闽北以北存活,据记载的几条进贡记录:

  《画继》:“宣和殿前植荔枝,既结实,喜动天颜。”又《墨庄漫录》:“政和初,闽中贡连株者,移植禁中,次年结实,不减土出。”又《老学庵笔记》:“宣和中,保和殿下种荔枝,成实。徽庙手摘,以赐燕帅王安中。且赐以诗曰:保和殿下荔枝丹,文武衣冠被百蛮。思与廷臣同此味,红尘飞鞚过燕山。”又《淳熙三山志》:“宣和间,以小株结实者置瓦器中,航海至阙下,移植宣和殿。锡二府宴,赐御诗云:密移造化出闽山。禁御新栽荔子丹。玉液乍凝仙掌露。绛苞初结水晶丸。酒酣国艳非朱粉。风泛天香转蕙兰。何必红尘飞一骑。芬芳数本座中看。”

  可以推论出,画上的季节是夏天,画的是从福建移植过来的即将结果的陈紫荔枝树,种在宣和殿前,没多久就结果了,赵佶还用荔枝赏赐大臣;宣和年间,起码又移植过一次在保和殿前,大概荔枝不耐寒,政和间的那批已经枯萎了吧。不过荔枝树种植在殿外,徽宗时又是历史上第三个小冰河期,冬季的开封如何让荔枝树存活?次年又如何能结果?除非到了冬季又移到殿内,火盆不间断地保温。

  图中还有栀子花,花期3月至7月,据当地气候而有先后,最晚可到8月。

  所以根据瘦金的演变风格,结合气候特征和宣和作画的严谨态度,此画应作于政和初年的夏月,而且描绘的是福建移植过来的荔枝树,这件真迹坐实了这段史实,鲜活的荔枝宴仿佛就在昨天。

  / 流传经过 /

  都穆《寓意编》:“宋徽宗翎毛写意图横卷,长几一丈。”

  詹景凤《东图玄览编》卷四:“予旧藏徽庙荔枝簷蔔蛱蝶杂鸟一卷,绢画重着色,精甚,意致亦雅秀而奇可爱。前后有徽庙题字并押及玺。盖画院中人作。今在哲卿。”

  吴其贞《书画记》卷三:“宋徽宗荔枝图绢画一卷,上有七禽一蝴蝶,画法精细,意思逼真入神。”

  都穆(1458-1525)说,几乎有一丈长,上面估测的2.81米是符合的;詹景凤(1532-1602)说,原先是他的收藏,后来给了哲卿,哲卿应指郭惟贤(1542-1601);吴其贞(1607-1678)于甲午(1654年)七月十三日观于嘉兴李肇亨(1592-1664后)家(此版本误抄为李嘉会),李肇亨是著名收藏家李日华(1565-1635)的长子,《味水轩日记》还没去查,不知道李日华是怎么说的。

  1926年英国遗传学家威廉·贝特森(William Bateson)的遗孀碧翠斯·贝特森(Beatrice Bateson)夫人捐赠给大英博物馆。

  另外,台北故宫有一卷双胞胎:

  石渠宝笈续编卷十七著录:“本幅绢本,二幅,第一幅纵八寸横八尺一寸五分,设色画荔枝丛内鸟七蝶一,款瘦金书:御画写生翎毛图,御笔押。钤印五,御书葫芦印、宣和、御书方印、内府图书之印。第二幅纵八寸,横二尺五寸,设色画荷渚鸳鸯,无款押。引首御笔艺事诚工,钤印古稀天子之宝;神品、绍兴、秋壑图书(贾似道)、华亭朱氏珍藏(朱大韶)、嘉禾李氏珍藏、君实父印(仇英)、项元汴诸印。”

  这一卷有很多的印记,看到高士奇的名字时心中一乐,立即去翻《江村书画目》,果不其然,在“进字一号”康熙四十四年六月拣定进上手卷目录里就有《宋徽宗御笔写生翎毛》条,看来高士奇得到了真迹,找人作伪后进献,自己留真本;或者只是买到了这卷苏州片,觉得不好,便送给了皇帝。

  杨仁恺《国宝沉浮录》中说写生翎毛是苏州片,确实没错,但杨看到的是清宫本,不是大英本,大英本非佚目中物,没有进过宫。

  赵佶的《写生翎毛》或《荔枝图》之类著录还有不少,多数都指向这一卷,但基本都记载过简,不一一列出。

  这是第一次眼睁睁看着著录变成实物,以前只是简单收集一些资料,因为出现的可能性不大,也没法太关注,著录再细致都是镜花水月。

  遍查不得“袨豀”是何人之印,根据清宫本,原印可能是“袨豀山房”,但印的左侧圆边已经开始收敛,又恰好被裱边遮住,不太像“袨豀山房”,暂时没有更多信息。

  / 后记 /

  有了这件东西,徽宗作品的存放地扩大到了中美日英的范围,法国枫丹白露宫里说不定还有,毕竟圆明园大部分被劫的都在那,希望能再次出现真迹。

  有朋友说在网络信息如此发达的今天,居然还出现了未被发现的博物馆藏宋画,难以想象。其实很简单,没有人整理上网,不给图片,谁也不知道你家的藏品是什么状况,故宫的那件赵伯驹残卷就是这样的情况。这件《写生翎毛图》,不给全图,谁知道居然有赵佶的亲笔题签,十几年来也没人关心,完美错过。

  网络信息是发达,但对于古代书画,并不发达,目前能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资料,宋画算是关注度较高了,但没有清晰图像的作品名单还是比较长,更别说战乱中下落不明的书画了。明清书画的数量数十百倍于宋画,更不可能有比较全面的数据库。对于宋画的研究,还只是刚刚开始,什么时候欧洲和日本藏家库房里见不得人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才有可能望向研究的高峰。

  (本文首发于“宋徽宗赵佶研究”公众号)


美术报 鉴藏 00034 赵佶《写生翎毛图》卷现身 2020-06-20 20986629 2 2020年06月20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