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时期”与主流美术
■陈履生
由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中国文联文艺评论中心、浙江省文联主办,浙江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中国文艺评论(浙江)基地、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青年工作委员会、中共海宁市委宣传部、海宁市文联承办的“‘非常时期’文艺的价值和力量|第六届中国青年文艺评论家‘西湖论坛’”,2020年11月27日在浙江海宁举行。根据会议安排,笔者重点谈“造型艺术发展的趋势”,所论涉及到5个方面:1、主流美术;2、数字艺术;3、公共艺术;4、艺术教育;5、公共文化服务。
谈论“非常时期”的文艺价值和力量,首先要认识“非常时期”,这是可以、也是应该好好讨论的。
“非常时期”的文艺特点是什么?如果能够了解“非常时期”的文艺特点,就能有效地解决从“抗战”到“抗疫”的问题(注:此前有发言谈“抗战”与“抗疫”)。如果我们不能了解这样一个“非常时期”和“非常时期”的文艺特点,那就不能认识“抗战”与“抗疫”的差异性,就不能认识今天的“非常时期”与抗日战争的“非常时期”的不同,就不能认识文艺在不同“非常时期”内的“一呼百应”与“一哄而起”的本质的不同。今天,我们看到的一哄而起,有很多是帮倒忙。比如美术界出现了大量画钟南山肖像的作品,也有把钟南山画成钟馗的,但这与抗战时期延安新年画中出现的“抗战门神”绝不能相提并论。
相提并论就暴露出了问题。因为我们今天讲造型艺术发展趋势中的问题,所暴露出的是近年来美术创作中的问题。面对今天的状况,是“一呼百应”,还是“一哄而起”,是帮忙?还是帮倒忙?文艺在整个抗疫过程中发挥了什么作用,有哪些实际的影响,是可以总结的,是可以作为镜鉴的。最早的一个事件是一著名篆刻家刻了一方印送给钟南山,而钟南山没有接受,这就造成了一个社会事件,也给社会舆论造成了麻烦。那是大疫当前,任何人、任何事不能给整个抗疫添麻烦。
所以,当代文艺面对现实要分清不同的时代和不同的时期。抗战时期是看得见的外敌,是需要血肉之躯去拼命;可是,抗疫是看不见的病毒,需要科学和智慧。如今在为抗疫医护人员送行的机场或高铁站,还有文艺工作者打个快板或再唱几段,就感觉到很可笑。抗战时期不可或缺的是战士和武器,而抗疫时期需要的是医护和科学,没有科学是战胜不了病毒的。因此,这里的问题所反映的是在抗疫的“非常时期”中,文艺应该有什么样的作为?这也可以作为认识造型艺术发展趋势的一个入口。
新世纪以来的文艺发展到2020年,实际上是转型期各种问题的集中大爆发。美术创作发展中的问题,可以分为几个方面来看,比如说有很多直接表现抗疫事件的作品,有表现人们宅在家里或者恢复生产等的作品,还有贵州平坡苗族的民间美术家表现“非常时期”的作品。他们的作品在中国美术馆和深圳美术馆等好几个地方展览,深受好评。
可是,民间美术家的作品却长期得不到重视。回头看看那些专业美术创作的千篇一律,不仅是重复自己,还重复过去,重复前人,这就是我们主流美术创作中的趋势问题。可以“以小观大”。
在这样的趋势影响下,我们看到传统美术基于国家的平台,或者是依附于国家平台,在近年来的国家重大题材美术创作是出现了一批作品;还有一些是基于全国美展创作的作品,最新的是2019年第十三届全国美展的作品,暴露出来的问题就非常多。人们常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确实是这样。
国家花了那么多钱来做重大题材创作工程,出了很大数量的作品是正常的,但精品在哪里?可圈可点的几何?而1959年庆祝新中国成立10周年的美术创作,国家没有花钱却创作出了一批精品力作。国家没有给董希文以经济资助,也没有给他的创作提供特殊的条件,他却在胡同中的家里创作了《开国大典》。现在依附于国家平台,有了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没有创作出更多让人们记住和传颂的作品?说“开国大典”还是董希文的,说“狼牙山五壮士”还是詹建俊的,说“转战南北”还是石鲁的,说“北平解放”还是叶浅予的;说雕塑,还是人民英雄纪念碑浮雕;说版画,还是李桦、古元、力群、黄永玉等。
基于全国美展的第十三届全国美展的问题,因为是创作,越来越多的是参考照片,画展片。现在的画家不像过去上前线画写生,画战时,画战场。现在不去写生了,或很少写生,都是画照片。即使去写生了,都是像旅游和采风一样,不能深入,难以扎根,更没有生活基地。所以,全国美展的组织中成立了一个专门的机构,就是比对照片、审查作品,不断强调不能抄照片。结果入选的作品一公布出来,就又有人指出抄照片的作品,明知故犯,挑战权威。全国美展如此,其他全国性的展览更不能幸免,甚至出现买苗族民间绘画的作品去参加全国性的农民画展览的问题。这些问题是过去所没有的,这也是趋势,是为名为利所导引的趋势。
今天的画家画钟南山也很简单。因为有无数的钟南山照片和视频,这就是所谓的“图像时代”。虽然为创作搜集资料很容易,却画不像了,不能传神了,不如照片了。画不像的原因是什么?这是主流创作中出现的问题。所以,再说什么宏大叙事也没有用,你先把钟南山画像了。画照片都画不像,那还谈其他什么呢?!所以,这就是我们主流创作的悲哀。造型有问题,色彩、笔墨又有问题,意境、气韵更成问题。
而与之对应的是受市场支撑的非主流的创作异常的活跃,在个人范围内表现各自不同的需求,本来是一件好事,能够调节当代美术创作的生态。然而,非主流里同样有风格趋同化的问题,比如说当代艺术中画大头,张三画大头,李四也画大头;你画红大头,我就画绿大头,形成另外一种类型的趋同化。如此,我们必须要看到资本绑架艺术的市场影响,在这种情况下,形成了影响艺术和社会的新的价值观,不仅对艺术影响很大,对社会影响更大。以前是主流价值观一统天下,现在完全不是这样。主流不认可的,资本同样可以推出属于他们自己的艺术家。
所以,主流不认可的、闻所未闻的画家,同样可以混迹于上流,同样可以混到画院等专业单位成为专业画家,这样的现象已经比比皆是。过去人们不齿的混迹,现在成了一种获取名利的方式;过去遮遮掩掩的,现在是堂而皇之。
各种社会力量绑架主流,形成了不同的主流和支流,因此,价值观混乱往往让社会莫衷一是,对美术创作形成了很大的影响。当然,书法界的情况就更为严重,很多莫名其妙的人慢慢就混成了书法家;很多莫名其妙的“书法家”连基本的好坏都不清楚,连基本的对书法的尊重都没有。
如此一届一届做展览,书协一届换了一届,主席、副主席、理事等换了一任又一任;随着人的变化就是价格的上升,本来是卖5千,马上就卖1万;而一旦离任,原来是卖10万的,马上就卖1万。这就应合了所谓的“水涨船高”,而落潮船就搁浅。所以,换届基本上就是拼命,就差动刀,其他什么手段都用上了,这就是现实。那么,与之关联的非主流,走市场同样是问题重重,更是“混”字当头。
另一方面,关于民间艺术和基层美术的问题。基层美术越来越边缘化,得不到重视和扶持,核心是得不到基本的认识。比如说苗族的绘画和工艺,社会的重视程度远不如以前。现在国家政策所推动的新农村建设,本来是挽救、扶持、发展的契机,然而,在很多地方是事与愿违。
所以,那些乡村中的艺术家和基层的手艺,固守在乡村,自娱自乐。他们实际上是整个中国当代文化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对于像绘画这样的基层民间美术,应该纳入到全国美展的体系中。全国美展不应该只是专业美术家的平台,全国美展应该只分好坏,而不论出身。我们应该在同一个平台上展现不同阶层的当代创造,在同一个平台上表现不同地域的审美,以体现当代民主社会中的艺术的民主。我们一直说重视文化,可是,我们有时又忽视了非常好的文化传统、非常好的民间创造。随着城市化的发展,民间艺术中的绘画、染织、剪纸、泥塑等,都已经成为文化记忆和文化遗产,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主流应该关注支流。当支流中的水流淌到主流中的时候,应该看到这是主流的水之源,断其流实际上就是断其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