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展手记
■丁雅力(策展人)
策展手记
■丁雅力(策展人)
“歌未竟,东方白”。与同时期西方动画艺术相比,中国美术片的拓荒精神不在表演而在表达,表达的是中国的文脉、表达的是民生民情、表达的是希望与曙光。或许,当看到百老汇式的《白雪公主》后,也点燃了万氏兄弟内心表达的渴望,创作出了《铁扇公主》,成为世界第四部动画长片,使“孤岛”时期的中国为之扬眉吐气,也奠定了中国动画艺术的基调。
1949年后,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诞生让中国的美术片创作进入了巅峰时刻。《大闹天宫》、《山水情》、《骄傲的将军》、《三个和尚》、《九色鹿》等一系列记忆中耳熟能详的美术片,影响着国内上世纪70年代、80年代、90年代初出生的人们。这些美术片,在表现形式上充满着浓烈的民族气息,把中国画的水墨及民间传统艺术如:剪纸、皮影、木偶等元素融入其中,在那个时代具有很强的时代先锋性与民族化风格。内容上也对几代人形成了积极健康的文化启蒙及审美培育,传统典故、宗教神话、寓言故事等题材的挖掘更是把东方的美学与哲学结合得淋漓尽致。《大闹天宫》中穿着鹅黄衣、虎皮裙,京剧脸谱的齐天大圣,向往自由、不畏权势;《九色鹿》里纤瘦弯曲,敦煌壁画风格的采药人,背信弃义、善恶有报。这些中国式的美学与情感元素潜移默化了我们的文化认知。
立足展厅,感知过去、当下或是未来?作为曾经的文化的美术片如今我们以何种眼光去审视它?故在展览中,基于经典美术片的阐述上又增加了“新美术片”部分。美术片的内涵浓缩于“美”,而美又显现于传统工艺、历史题材、社会价值取向等方方面面,丰富的传统文化元素突出了经典美术片的中国专有属性。那如何将中国传统文脉资源再次转化为当下的文化资本?“新美术片”在全球化的日益趋同下,或将开辟新的拓荒之路。
经过重重考量,思路逐渐聚焦于“美学”、“文学”、“新美术片”三者的构建与交互关系上。对应的,以“美术之美”、“文本转换”、“数字化延伸”三个方面来分别呈现。恰好呼应美术片的文化、社会、时代三种属性,三者的结合能够立体、多元地展现美术片的艺术价值、社会价值、时代意义,营造出新的体验特征,进而展开对于我们当下基于本土文化生发的创作观念的思考。
围绕上述的三者关系,展览划分为三个章节,以唐七言诗的改编,借古喻今,呼应展览的东方主题。
第一章节“青绿山水趣何长”(传统绘画与民间工艺美术板块)。“青绿山水”,中国山水画的代表,这里泛指中国传统绘画样式。美术片顾名思义,美术占其主导。江苏省美术馆有着丰富的馆藏资源,在对馆藏作品梳理中发现了多幅与美术片关联的有趣现象,如林风眠、齐白石、李可染、程十发、张仃、华君武等名家作品,与美术片《鹬蚌相争》、《小蝌蚪找妈妈》、《牧笛》、《鹿铃》等等美术片的美术风格极为相似,产生一种独有的创作关联。由此基础上,我展开向中国美术馆、中华艺术宫(上海美术馆)、浙江美术馆等多家同样具有丰富馆藏且地域上具有收藏关联的美术馆寻求协查,挖掘出众多具有影响力的画家在这一时期对“美术片”创作给予直接帮助或间接的影响,可见,中国美术资源的动画转化,曾经托举了中国美术片的辉煌。这便提供给我将美术片这一动态的视觉艺术以美术馆的方式进行叙事及延展的可能。
第二章节,“寓出东方旧曾谙”(文献手稿展示板块)。这部分从传统文学出发,美术片中很多的内容取材于我们所熟悉的东方典故。像《哪吒闹海》、《大闹天宫》、《神笔马良》、《东郭先生与狼》等等,这些成语典故甚至在我们未看美术片之前都是耳熟能详,也是构成我们中国式情感的基因。从成语典故、文学著作到美术片的转化,这个转化的过程是创作背景、工艺技术、行业规范的呈现,文献是对其文化语境最有力的反衬。在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大力协助下,我们借到了大量的极其珍贵的一手文献史料,有万氏兄弟的手绘概念图;张光宇、张正宇兄弟的人物设定稿;《大闹天宫》的分镜台本;张仃先生绘制的《哪吒闹海》人物手稿等等,还有部分美术片的播放授权。将这部分重要且珍贵的资源进行聚合与梳理展示,勾连起了从题材到内容的丰富转换。
第三章节,“长风破浪绘有时”(独立动画板块)。在全球化的浪潮下,高投入的商业动画迎合了新的文化需求,围绕中国元素打造的“中国学派”,其工艺的精度、内容的教化,不再贴合时代。随着媒介方式的更迭,艺术形式的多元化,传统“美术片”依靠电视媒介的时代一去不返。美术片在当下,进而转为以独立、艺术、小众、观念、实验性的样式创作与传播。这部分,以南京艺术学院传媒学院作为学术支持,征选了全国各大美术院校及独立动画制作人的优秀动画作品来展映。从中我们很难再看到美术片那种拙朴的时代笔触,但却在高清的画质中能感受到平行于这个时代的艺术风格,内容都是基于本土文化的生发与自我的观念的表达。这或许正是美术片的自然发展,美与文的结合不曾间断,传统文脉的敬意犹在,但如何乘风破浪去描绘其未来的长卷,也正是今天我们再看“美术片”的意义。
展览所使用的空间江苏省美术馆(陈列馆),前身为国立美术陈列馆,是中国美术馆事业的开端,其发展与中国的动画事业几乎齐平。两个共同起步的事业,在各自的发展历程中,似乎有着某种倒叙似的关联。今天在这里碰撞,从经典到当代,两个同龄“人”肩负着不同的时代使命,进行一次跨时空的对话,这也赋予了这个建筑更多的意义。
随着光影的流逝,儿时的我们端坐在电视机前,身边或许还坐着邻家的玩伴,电视作为那时家中唯一的欢乐场,甚至是社交场,也是那时胶片制作的美术片唯一的传播渠道,判断其是否主流仅仅围绕盒子内的频道与时段,脱离不开电视这个物体本身。因此,电视与胶片成为我尝试建立互动的设计元素。二层展厅中央的老式电视堆积的装置,则是我试图以一种当代的语言来诠释与致敬这个陪伴我们成长的“美术片”。作为曾经连接我们儿时观感的唯一媒介,我们现在不再是局限于它的内部空间,但它所承载的是一个时代的文化记忆与感知,每一部老式电视,每一帧流动的图像,影响着一个个成长的个体,他们堆砌起来的能量在今天是超乎想象的。科技的发展改变了艺术的传播方式,催生了艺术新的表达,也丰富了文化艺术生态,但不变的是我们所怀揣的那一颗颗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