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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9版:砚边

人间天窗

■任剑(河北)

  不是所有画家都喜欢画窗,比如文森特·梵高。要么仰望星空,要么头顶烈日,回到室内的他再也不想看外面的世界哪怕一眼。在巴黎近郊30公里的瓦兹河右岸的奥维尔小镇,梵高在这里走下了人生的站台。《卧室》中一扇窗给他带去了最后的温暖。黑色的窗框十分突兀,近乎不协调的方式来提醒它的存在,标志性的金黄色玻璃,如同其作品《读书的女人》手中那个别有用心的黄皮书,某种心理学象征,寓意着生命的渴望以及肆意忘我的自由,是梵高留给世界最深刻的印象。

  想到窗,便想到荷兰画家约翰内斯·维米尔(Johannes Vermeer)。在《窗边读信的女子》中,一扇窗给恬淡、慵懒的生活带来光亮。窗下清风,手中的情书读着孤单的自己,一种爱而不得,一种忘而不舍。一扇窗勾连了此刻与远方,含而不露、欲罢还休……现实与理想在窗前相遇化成了永恒。

  巴尔蒂斯(Balthus)喜欢画窗,窗让室内的一切都变成了隐私。作品《窗前的少女》描绘了一个平常少女窗前的背影,一扇窗隔着屋内与屋外,连着世俗烟火与风雅清欢有形的窗挡不住春光,无形的窗却阻隔了世界。而最爱画窗是爱德华·霍珀(Edward Hopper),透过一扇扇的窗去窥探寂寞。窗内孤独的人,窗外陌生的城,现实与明天一墙之隔,不知哪一个更真实,理想之光照进现实的窗口却带来了内心的绝望。心中虚幻的梦,卑微又倔强的自我,无法逃脱的欲念与烦躁。窗子间隔了所有人,把万家灯火变成了孤单。

  艺术家分两种,一种用幸福去表现苦难,一种用苦难去表现苦难,如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同样的苦难意识,培根是那个更“可怕的人”,他将痛苦、幻灭、紧张与恐惧化作崇高的“扭曲”,以此提醒人们忘却的记忆。巨大的平面背景,几何式的分割,符号化抽象意义的黑色方块,切割了时间与空间,神圣之窗通向不可知的哲学想象。此刻,“窗”不代表光明,如巨大的黑洞,吞噬着怪兽般残缺的肢体。

  《坐在窗边的特蕾莎》不同于巴勃罗·毕加索以往表现主义和立体主义作品夸张、戏谑的风格,优雅的特蕾莎坐在窗前,高耸前额的金发缪斯,散发着古典主义的光。画中人物与环境分别采用弧线和直线的几何化构成,对比强烈的高纯度色彩独立分布,协调与柔和。窗前的特蕾莎让毕加索无暇顾及窗外的风景,绿色窗子里只有柔和的光,而她也不为窗外春光所动,唯有毕加索才是她心中的波澜。所谓是:“一窗一世界,一路一风尘,一见倾心动,一念走半生。”情感上始终处于“桃色时期”的毕加索并未与特蕾莎走下去,他的眼中始终不止窗前这一处亮光。

  再来看安德鲁·怀斯(Andrew Wyeth的作品,精微细致的宾州田园风光,透露出浓浓的诗意与淡淡的忧伤。其《克里丝蒂娜的世界》影响了中国的伤痕美术以及乡土艺术,并刮起了“怀斯风”……透过他房间的窗远远望去,克里斯蒂娜爬过的草地,温和、空旷、孤寂,就这样有了《海风》。具象的窗子在画面中形成了一个抽象的平面结构,典型的文学性与象征意义,这是怀斯对于写实独特的理解。一扇窗将时间定格成一刹那,风如歌,追忆着过去,把静寂变成了情思。怀念着故乡,一种令人神往的力量。

  同样令人神往的还有从户外看室内的视角。在布鲁塞尔约萨帕特公园附近一条宁静漆黑的街道旁,夜色下一扇亮着昏黄灯光的窗,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此时天空却如白昼般蔚蓝,这科幻电影般的神秘画面来自马格利特(Magritte)的《光之帝国》。受法国评论家布勒东“但愿太阳今晚会出来”诗句的灵感启发,马格利特不可思议的组合了黑夜与白昼,一个巨大能量的日月同辉式的“虚假的现实”。黑色的树遮挡了黑色的楼,只露出一扇完整的窗。窗内的灯自顾认真地亮着,透过昏黄的灯光映出如十字架般诡异、神圣的窗棂。这一定不是艺术家的偶然,超现实画家最擅长用隐喻和象征手法将潜意识及梦境与现实进行矛盾的组合,更加主观、抽象、严肃的真实。

  其实绘画从未真正的改变,只是我们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一扇窗如一本书,写满了命运与归宿。如果某一天,你能同时看到阳光、日落、繁星,并品味出其中的甜蜜与幸福,那便是你找到了人间的天窗。


美术报 砚边 00019 人间天窗 2022-08-13 24647765 2 2022年08月13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