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岳归来，这是一个颇为豪迈的词语。岳是高山，五岳即五大名山，泛指所有的名山大川。繁体的岳字，“嶽”，上面是山字头，下面是獄字。獄高维岳，骏极于天。如是山岳的行游，万壑葳蕤，壮怀激烈，神飞扬，思浩荡。其实，五岳只是环伺中原大地的名山，与莽莽昆仑比，五岳并不高，但它作为中华山水文化的象征，却是永远的高峰。所以我们总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孔子曰：“登泰山而小天下”。五岳归来，当心胸满满，志向屹高。

　　五岳归来，又是一种风神独具。岱宗夫如何？这五岳之首是怎样的呀！郁郁苍苍的山色无边无际，浩渺弘阔，同样一言难尽的是望岳的心怀。杜甫的《望岳》，犹如一粒种子，包蕴着诗人“矫首望八荒”的大境界，也蕴藏着生命不息、理想不灭的、为千秋万世所共享的精神动源。上次《宋韵今辉》展览里的马远的《松寿图》，让我想到《望岳》。那高士如杜子，屹然远望，可与杜诗相抗。

　　五岳归来，豪迈风神的后面，复又是一场写生，又是一番洗礼。中国山水诚如顾恺之所言：“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蒸霞蔚”。柳宗元贬谪永州，始登西山，方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如是，他心胸顿开，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这般万化冥合，得浩然之气，这是柳宗元的山川洗礼。而隐逸呢？任自然，无为无造，却又是另一种洗礼。从写物附意转向兴寄无端，从而切入一种虚灵的生命空间。“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持觞吟咏之时，一瞥当下风景，虽“即目”“直寻”，层出不穷，却从山水的幽昧之处朝向不可触摸的世外之境。这又是一种虚灵主体的原发精神。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正是这样的自然生命的原发图景。

　　“五岳归来”看似跳出了型制的框架，其背后强调写生，强调生命的洗礼，这种审视根源的方法却依然相同。五岳归来，浩然而兴怀。五岳归来，飘渺而虚灵。那五岳虽辽远，却只若家山。那里掇积着山水兴发的故事，跬聚着陶养人心的无穷境界。无论是浩然兴怀还是飘渺虚灵，绘者置身于山水之中，无限地孤独，又无限地丰沛。那山、那水与人都退至共同的深处，那里浸润着一切生长者的根。

　　（根据现场发言整理，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