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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拙著《水墨的诗情》中,我曾经这样地比较黄宾虹和齐白石:

  “黄宾虹的作画方式,其实是把笔墨作为一些符号,通过‘符号’的巧妙变幻来表现他心中的山水。现实的山水对他来说,其实只是他运用‘符号’进行变化时的一种参考。因此从黄宾虹的画中,可以看出有一种笔墨组合上的游戏意味。有人说他画不像真山水,这可能是真的。而他自己也觉得没有必要画像真山水。但有人因而认为他不会画山水,这就显得偏颇。他的山水画笔墨郁茂葱茏,尤宜远观,正好像沈括论董源的画一样,是‘用笔甚草草,近视之几不类物象,远观则景物粲然,幽情远思,如睹异境’。由于他的画气格甚高,看上去很不讲究形似,因而真正能够欣赏接受的人毕竟还不多。在这点上齐白石与他大不相同。齐白石并不把笔墨当作符号来做游戏,虽然在他的画中也有游戏意味,但这游戏意味主要是通过笔墨对于造型的巧妙改造来实现,因而他比黄宾虹更能赢得群众的喜欢。有人因而认为齐白石多少仍拘于形似而显得格俗有匠气,当然也未必公允。因为要像齐白石那样一笔下去定乾坤,能够准确精妙地表现对象特征的画家,确也是非常难能,可以断言黄宾虹决达不到齐白石那样的笔墨造型能力;而黄宾虹不计形似以游戏笔墨为尚,虽然他那多遍工序的画法从程序上来看不免也有些匠的意味。因此齐、黄两家可谓各有千秋,实难分轩轾。”

  这里似乎引发出一个问题:为什么同样是出自传统的花鸟画大师齐白石,却在艺术欣赏方面没有给现代读者带来障碍呢?这主要是因为山水画与花鸟画在近现代的发展根基大不相同。

  花鸟画从古典形态向近现代风格的转型,最早从明末清初即已开始,从徐青藤、八大、石涛到扬州画派再到海派吴昌硕,大写意花鸟画可谓已大师辈出。齐白石的绘画风格从徐渭、八大山人、石涛、李鱓、吴昌硕的水墨大写意画风发展而来,吸取了徐渭、石涛、吴昌硕用笔的真率随意,但却比他们要凝重、从容;他曾对八大山人用力较多,但在气息上比八大山人更显得天真烂漫(因为他的一片纯真的童心毕竟与八大山人在抑制中发泄的冷峻有所不同)。齐白石接踵于前贤,正是在前辈大师的创新画风长期积淀所形成的高坡平台上,创立了自己的新成就。与齐白石差不多同时或稍后也有一批画家,如潘天寿、李苦禅、唐云、朱屺瞻,乃至包括石鲁晚年的花鸟画以及崔子范等,也都从属于简笔大写意花鸟这一流派,但成就皆无法与齐白石比肩。齐白石的画,既体现了他的独特天性,又体现了简笔大写意花鸟画的传统发展从晚明直至民国初年渐次积累起来而达到的高度和厚度。

  相比之下,山水画则自明清以至近代,都还一直沉溺于较为保守的由“元四家”、明代吴门派和清代“四王”相沿而下的古典画风笼罩之中,虽然清初也有石涛、龚贤那样的革新大家令人关注,但毕竟还是凤毛麟角,远未能形成气候。传统山水画之向近现代转型,可以说迄今也仍还未走出开拓期。作为继石涛和龚贤之后传统山水画革新的“拓荒者”,黄宾虹和陆俨少对于石涛皆曾十分的关注。不过在他们看来,石涛虽在革新开拓方面时间比他们更早,但他并不完美,因此他们宁肯服膺宋元的大师,也不愿把石涛视为自己的偶像。他们二人对石涛皆有过不客气的批评。其实黄和陆并未意识到,在山水画向近现代转型这点上,他们二人的宿命与石涛也是有所相似的。作为山水画向近现代转型的“拓荒者”,要从内在气质上对传统的画风大力突破创新,必然要像石涛那样藉助于笔墨的拙辣之气,以笔墨的“破”和“乱”,去冲决原来传统规范的藩篱。而正是由于这一点,也由于走山水画的革新开拓之路的人毕竟太少,尤其缺乏花鸟画中像八大那样在创新之中再塑经典的超天才,因而石涛、黄宾虹和陆俨少,作为传统山水画革新的“拓荒者”,他们笔墨之中的荒率之气一时不能被平常人所理解也就在所难免。也正因为齐白石在花鸟画中是接武前贤而后再创新高,而黄宾虹在山水画中则仍是一名“拓荒者”,他不能够像齐白石那样的被一般欣赏者所接受,也就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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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水画创新的“拓荒者”

  ——来自齐、黄比较的困惑


美术报 视点 00004 2014-09-06 美术报2014-09-0600022;美术报2014-09-0600017;美术报2014-09-0600020 2 2014年09月06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