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沈鹏老师的名字是我在1956年投寄一篇评人民美术出版社将古典文学名著《水浒》改编成大型套书连环画《武松》文稿给他当时主编的《美术书刊介绍》(现更名为《美术之友》)的时候,不久我的稿件就被退回来了。但是在给我的退稿中,他用红笔密密麻麻地改动,并加了按语,最后署名:沈鹏。可惜,这篇文稿在文革中,与其他的书籍一起焚烧了。以后我陆续读了他的美术评论文章和书法作品,对他的华彩文章和艺术功力,深感敬仰,很想与他见面,聆听他的教诲。
“文革”后,大约1986年我出差北京,到老友陈惠冠工作的人美社《连环画报》编辑部拜访。(陈惠冠当时任人美社连环画编辑室主任兼《连环画报》主编。)我突发奇想:“沈鹏老师不是也在人美社吗?我能否与他见面叙谈请教?”老友惠冠说:“沈老和我共住一处,在东堂子胡同人美宿舍四楼,我住五楼。晚饭后我将你引荐给他怎样?”我听后欣喜若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晚间七点多钟,惠冠与我一起去敲沈鹏老师的大门,一位精神矍铄、风度儒雅的老人为我们开了门。惠冠笑着对沈老说:“沈老,我给您带来一位学生,他叫吕文喆,是《美术书刊介绍》的老读者和作者。今天来京,特想拜访您……”沈老听后和蔼地说:“知道,知道,请进,里面坐……”坐毕,沈老就说:“30年未见面,今天见到你感到很高兴。你从镇江来,我想问你,镇江有个叫丁观加的国画家你认识吗?”我说:“听说过,但我未与丁观加认识,他好像是在镇江博物馆工作。是画国画的。”沈老接着又问了我镇江美术界的情况和我工作的情况,我一一作了回答。
接着,我对沈老说:我想编一本《美术文论选》,这个想法是我看了前苏联美术史家阿尔巴托夫编选的《美术史文选》而引发的。我想,我们中国美术家也应该有自己的《美术文论选》读本,内容是将中国古典画论和近现代艺术大师对艺术的论述汇集而成。目的是提倡美术家多读书、多学习,提高自己的艺术修养和美术理论水平。沈老听后,坦诚而认真地说:“你这个想法很好。但这是一项大工程,不是你一人所为就能办成的。根据你的学识和能力很难承担此任。做学问不是一蹴而就的,是要用工夫的。就《美术文论选》这个选题来说:一、自己要有丰厚的资料积累;二、要对美术史研究的力度最起码是两个字:通晓,对中国画论著作学习要了如指掌;三、对古典文学、哲学、史学、美学诸多方面的知识也要知晓,总之,要有国学基础。《文论》与这些学科都有密不可分的关联。当代的要读俞剑华编著的《中国画论类编》、于安澜编的《画史丛刊》、滕固著的《唐宋绘画史》、王朝闻写的《新艺术论集》、《面向生活》、潘天寿的《中国绘画史》、傅抱石写的《论郑板桥》、《论齐白石》、《论齐白石篆刻》、蔡若虹写的《论任伯年》等文章,对你学习是有好处的。待时机成熟后再编不迟。编书,不是将别人的文章,草草编集,而是集大成智慧的一种体现。要量才而成,量知而行,不要做超越自己知识范畴的事,要知之而知,不知而不知,否则可能贻笑大方,误导读者(特别是年轻读者),这不是一个文化人应该做的事。”
拜访结束后,沈老将我们送到门口,并又一次嘱咐我为新的《美术书刊介绍》即现在的《美术之友》写稿。
我回到招待所后思忖着:沈老的话语重心长、坦诚而率真,一点没有“捧杀”的恶意,这是用一种殷切关怀之心对待一个年轻学子的最大关怀和爱护,也是对一位自不量力的青年的忠告:做学问,就是多读书、多学习,不要好高骛远,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20多年过去了,沈老教我做学问的亲切谈话,一直萦绕在我的心间。我后来遵照沈老的教导,将上述的书籍和文章读了。越读,越感到自己的知识不足,做学问就是一句话: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的苦学,否则一事无成。今天,我将沈老教我做学问的谈话写出来,也希望今天的青年美术工作者,在你们艺术征途上,要多读书、多学习,提高自己的艺术修养和美术理论水平,是很有教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