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不仅像一匹马,而且是一匹充满奋斗精神的暴烈的战马。——题《母亲像》
母亲5岁就当童养媳。她的童年是极贫苦的。无论是天寒地冻,还是大风大雨,越是起风的清晨,爷爷越是要逼她起床,摸黑去林子里扒树叶松针作柴火。从小的吃苦耐劳与奔波,练就了我母亲像战马一样的性格与毅力。
我的父母都很勤劳,但母亲的勤劳显然要比父亲高一个层次。除去辛勤的劳作,她更会用脑子劳动,家庭里的大事小事,听母亲的总是正确的。里里外外,进账开支,迎来送往的,她的主张都能成为最后实施的规则。
母亲很能干,除了田里的活样样会干,她会纺纱织布、染布,而且是会织有花纹的布,能编织花带子,能做鞋。全家8口人穿的衣服,全靠母亲双手织出。
母亲白天外出奔忙,晚上坐在油灯下纺纱织布,我常常在那盏随母亲的纺纱节奏而晃动的油灯前写作业,我做完作业睡觉了,往往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休息的。在她的身上几乎可以印证那个时代的家乡女子的勤作不辍的所有印象。她像一匹马,仿佛是站着睡觉的。
母亲会抗争,能吵架,亮出嗓门,声动半个村子。倒也不是爱吵架,只是有人要是损到家里的利益时,是当仁不让地要吵了。一家子大小,母亲义无返顾地将维护每个人的利益视为己任,大人的吃亏,小孩的受屈,在她看来都是不吵不行的。
说起先前小镇里能做的各种生意,她几乎全都做过。镇上5天一集的集市,自然从不会错过;三乡八镇的集她都去赶;各种水果正当时节时,就去卖水果;冬季没有水果了,就煮红薯卖。能赚几毛算几毛,母亲的理念是“赚几个水果给孩子们吃也好”。所以我们少时,各季水果都是能吃到的。
我听母亲自己说过,她曾经到余姚挑杨梅来卖,一连要走几天几夜,累得甚至连走路都会打瞌睡。从东阳开汽车到余姚,也要大半天,我几乎不敢相信,母亲挑着担子,是怎样走过来的。而且她的双脚是那种封建年代缠裹过的已经有些畸型的脚。
想来是只有马,可以走这么多路;只有马,可以站着睡觉。我的母亲,就像是一匹烈马,只她拖的是沉重的破车,身形再健,步履却总是那么蹒跚。
当我经济状况稍好,可以反哺母亲时,母亲却老了。然而即使是在她七十多岁丧失了语言能力,比如把我喊“囡”,而把我的女儿喊“爷”的时候,体力还是很棒,还可以单独下地干活,挑百把斤的担……
这个晚年虽已体态佝偻却从不萎靡的老人,为我们这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所做的最后一个决策是:为她自己选了一处坟地。我至今仍佩服母亲的眼光,她的坟前,风景非常秀丽,她完成了如马人生,终于可以面对青山碧水长眠安息了。
每次去母亲坟前扫墓添土时,睹物思人总会思绪万千,而今唯愿天下母亲不再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