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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21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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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3月18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人生的随遇而安与作品的精神独立
杜文和
  李世南先生在电话里说要来杭州看看石鲁的画展。石鲁是长安画派的大旗,早就有当代中国梵高之誉,而且他的作品在铮硬生辣之外,还有着种种符号式的神秘。但我相信李世南先生绝不是冲着这一点来的,作为石鲁的弟子,他对师尊的作品应该是再熟悉不过的。他要来,原因自然只有一个,因为石鲁是他的恩师。尽管他并没有明说。否则,他何苦急着要来,他没有必要执拗着要来。这是他的善良,这是他的厚道。这在世风易于峭刻,人心易于浮薄,情感易于寡淡,市场又易于宠骄了画家的今天,就更是尤为难得了。

  他终于还是拖着中风过的身子来了。

  这些年,李世南先生来过几次杭州。一般都是悄悄地来,静静地去。通常邀约二三至交,从不作更多的惊动。想去的似乎就这么几个地方:要么满觉陇——无论有没有桂花,其时的心,一定是幽幽的;要么平湖秋月——无论有没有月亮,其时的心,想必则是淡淡的;要么去龙井——茶总是有的,于是心又该是清清的静静的了;现在又多了一个新的去处,那就是西溪湿地,在那里面对烟树迷离,心又该是雅雅的了。

  这回走进西湖美术馆石鲁展厅,李世南的心态依然是那样的冲和恬淡。石鲁从西北高坡来到这里,带着身上的质朴,也带着眸子里的深邃,带着脚下的黄土气息,也带着刀削斧劈、掷笔戳墨的狂怪,简直就是仰天歌啸而来,结果在湖畔只是领略了几乎与孤山一样的孤独,但他几乎没有在意展厅里观众的多少。他专注地注视着墙上熟悉的大师与大师的作品,轻声地叙述着师徒之间的往事,以及他对大师作品的理解,娓娓说来,不事张扬,更没有任何抱怨,心平气和。似乎他为他的老师能在孤山脚下西湖岸边就这样享受清静已经感到了满足。

  出了西湖美术馆,又奔浙江展览馆。听说那地方正在举办毕加索画展。与美术馆的清静相比,展览馆则如临大敌。

  两个展览,两种情形。同在杭州城里,一个是中国的,一个是国际的,一个是土大师,一个是洋大师。土大师重如坠石的色块,当真就不如洋大师轻灵的一根线条?一个线条之所以能颠倒众生,除了线条自身自有的奥秘之外,自然还有商业的成功。美术馆是高雅的殿堂,展览馆则已经走进了市场。

  面对两位同样是现代派的大师在同一时间与同一城市所形成的“人气”反差,李世南依然是心平气和,同样没有抱怨什么,更没有激愤什么,仍是微笑着。我忖度他的微笑里有着与毕加索睿智目光的会意,他的微笑里也应当会有些微的苦涩,那就是对本土大师被忽视与冷落的不平。但他并没有将不平刻在脸上。与世无争,似乎将一切都已经看淡。果然好脾气、好涵养,心如古井,微波不兴。

  然而,他的作品却没有那样儒雅与斯文。甚至完全是另一种情形。

  他的作品充满了激情与震撼。他笔下的墨线富有张力与弹性,似能铮铮作响。他笔下的色块,淡则恍然若梦,晕化出怅然独涕的意绪;浓则沉重如铅,在掷地铿然中歌吼出苦难的况味。他笔下的造型或者构图,肆意“妄”为,无有物象的束缚,在纵情使性中获得了酣畅淋漓的笔墨表现的快感。显而易见,他的创作道路,呼啸着突破传统的锐气,怀抱着否定自己的痛苦,甚至背负着打出师门的沉重。所以借用袁宏道评价徐青藤的一段感慨,移用在李世南的身上或移用于李世南的作品中,或许不失为贴切,那就是“既已不得志于有司,遂乃放浪曲糵,恣情山水。走齐鲁燕赵之地,穷览朔漠,其所见山奔海立,沙起云行,风鸣树偃,幽谷大都,人物鱼鸟,一切可惊可愕之状,一一达之于‘画’……故其为‘画’,如嗔如笑,如水鸣峡,如种出土,如寡妇之夜哭,羁人之寒起……”

  以李世南平和的性格,谦谨的为人,散淡的心态,竟又会在绘画的创作上表现出这等罕见的张扬,这就不能不让人感到惊讶。弱不禁风的书生,何以会在创作中迸发那么大的能量?所谓文如其人的古训,似乎到了李世南这里,显出了尴尬。无法在他随遇而安的人生态度与创作的极度精神独立之间找到结点。

  人,淡淡的,高人;画,怪怪的,很深。

  循规蹈矩的生活,离经叛道的创作。

  人生的随遇而安与作品的精神独立。    

  这也使得李世南具有着谜一样的魅力。他把人生可以看淡,艺术却不肯失去坚持;为人随和,并不意味着艺术上的附和;待人可以没有棱角,创作不能失去个性。传统的人与另类的艺术;温文尔雅的敦厚品性与离经叛道的精神张扬。这之间显然会有相悖的苦痛,更有着坚持操守的刚强。内心的艺术冲动没有受制于淡泊宁静的生活常态,并能驱其奔涌,并喷发为笔墨表现极为强烈的作品,这里更有着自律能量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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