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甲骨文的主要特征和分类
甲骨文,又称之为殷墟书契。
浩瀚的骨林书契艺术以“华夏所独”的姿态展示于世,乃国之瑰宝。远古先民远取诸物,近取诸身,流露混沌的审美取向,那有物可依的文字,保留了较为突出的象形痕迹。纵观其章法错落、风格疏宕、书与契的瘦劲,都蕴含着不可多得的风韵。殷契国粹,举世震惊。郭沫若先生称甲骨文“其契之精,而字之美,每令吾辈数千载后人神往,……足知现存契文,实一代法书。而书之契之者,乃殷世之钟王颜柳也”。局中人无不有此同感而一赞又一赞。
甲骨文字以象形为主体,既是字又是画,于此可证“书画同源”之说不虚。其体之构成与众不同,可为独立体系。契刻技法上又具很明显的特点,就是因其使用原始的利器在龟甲兽骨上刻画文字,受此制约,形成只有刊刻甲骨才能有的风格。因为龟甲和兽骨质地坚硬,契刻实属不易。所以,甲骨文的笔画必定细劲挺拔、光洁无伦。因契刻直线要比曲线便易,造成了甲骨文多以短直线构成的格局。这直线点画每“笔”分开,再重新衔接,线之两端尖锐,似有露锋的状态,刀刻之痕突显。其次,在笔画上大多平直利索、不激不厉,极其朴实纯正;在结体上则以方折为主,反映了原始艺术质朴率真的普遍特性;在章法上又强调对称平衡,形态端庄,固然某些地方略有斜形,依然不失其肃穆典重之风。
殷商时代,由于贞人的个性各不相同,手中之刀并非千篇一律,一成不变。表现在书契风格上又有了很大差异。干支刻辞多平直,占卜纪事多变化,象形会意之字多奇美诡诘。大致可分为五种类型,简而言之:一、奇肆型:其笔画中间粗,两头细。结体开阔,风格雄奇角出。二、劲峭型:其笔画清朗瘦劲,相交处略粗,显得丰润饱满。结体细长,风格峻挺俏丽。三、雄浑型:其笔画厚重圆润。结体呈外拓状,风格圆通雄浑。四、委婉型:其笔画纤细,婉转流丽。结体颀长,布局参差,风格如时女步春,飘摇多姿。五、疏放型:其笔画细劲。结体开阔,风格潇散而又空灵,给人以“素手把芙蓉,步虚蹑太清”之境界……
综上可见,甲骨文以其直线契刻,行平的点画构成了单纯、稳定、简质、硬瘦的总体风格。那些凝练、浑滋、毫不做作的刻画;那些或圆或尖、或短或长、或肥或瘦、或安详或奇肆的线条,不正是书家印人孜孜以求而难以达到的“天然去雕饰”的自然之美吗?
二、甲骨文入印及其发展
殷墟甲骨自破土问世,距今已105年。以,“甲骨四堂”(鼎堂郭沫若、彦堂董作宾、雪堂罗振玉、观堂王国维)划时代的研究为滥觞,由近代而至现代、当代,甲骨发掘活动与诸多学人对甲骨文字的整理、考订、辨析、研究承续不绝,做出了让世人惊奇的卓越成果。随着重大考古不断发现,更多甲骨原片的出土以及研究的日趋深入,许多原不可考的文字被一一释出,已从大约4500多个单字中得可辨识者2000余字。
千载以上的所蕴启导了千载以下的艺术。书法界将商卜文字作为书法艺术的载体而逐渐探索发展,使之成为一种欣欣向荣的新书体而展现。甲骨文书法创作群贤竞相参与,化古为我,异彩纷呈。罗振玉、董作宾、叶玉森、丁辅之、商承祚、诸乐三等俱是一时名家。他们或从金石学、文字学的角度忠实地再现甲骨卜辞的篆写规范,或从艺术审美的角度汲取其他书体之精华,融合提炼,赋予甲骨文以鲜活的个性。书体工稳整齐的起收得宜;雄健挺拔的自然质朴;峻峭灵动的风采动人;神朗生姿的别具一格。综观新近出版的各种书法史论著,都毫无例外地将甲骨文书法作为首章论述。甲骨文书法已成为书法艺术领域中的一个“热门”,在一系列全国和省市书法大赛和展览中,几乎都有甲骨文作品出示。甲骨文书法正充满活力,在日益繁荣的书法艺术天地里展露风采。
在篆刻领域,不少印人随之将卜文引入方寸之间,又别开生面。从民国初年开始,以甲骨文入印者,不乏其人。如易大厂、邓尔雅、杨仲子辈,窥得妙秘、匠心独运,皆其佼佼者。然以艺坛及成就而论,则首推闽人简经纶。琴斋(简经纶字)书印互参,以刀当笔,不囿于前贤,不追随时风,着意于天然神韵而气息高古。其文辞、其书刻,一穷人巧,一尽天趣。刀痕犀利劲峭,印文自然融洽,形成逸笔萧散、且涩且畅的线条与古朴疏简的艺术风格。诸如“车马一东西”、“游乎万物之祖”等印,将甲骨文直接用于印文,甚至边款题署也统统以甲骨文为之,相得益彰,面目自立。当代刘江先生长期致力于甲骨文书法篆刻的创作与研究,著述颇丰,主编有《西泠印社丛书——世纪传薪·甲骨文篆文书法篆刻丛编》。其甲骨书法熔卜文石鼓于一炉,用笔强健俊俏;以书入印,逋峭多姿,创出新格调,给人以一种美的享受。
卜文入印,一般多依原型字。甲骨文类工具书首选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辑的《甲骨文编》(中华书局1965年出版)。近些年出版的《殷商甲骨文刻辞类纂》,不仅扩大了容量,修正了《甲骨文编》中的某些错误,而且以类纂的形式编辑,这对理解字义,阅读甲骨原文帮助很大。在书学实践中,我认为既要体察殷人结字“法天成”、“无造作”的妙处,得“造化”之功;又要融个人之意,勤勉研习,汲古出新。学中求变,变中立格,抒发胸中之真趣。
刻甲骨文印以方正为主。宜用战国官玺之印式,宜采先秦古文之文辞,宜以古陶文、古玺文、古货币文补其不足。结字应奇正相生;用刀要干净利落、爽健苍劲;章法宜大开大合。静中有动、稳中求险,力戒一般甲骨文印易于呆板僵死的平庸布局。治印时要充分体现甲骨文的峻峭风神,注重点画力感。刀为笔使,笔自刀出。刻写意一路采用“单冲”;刻工细一路采用“双冲”或“双切”。长画当冲之,短画及转折处当切之,直画一端尖一端圆或平,弧线宜以侧锋迟涩之刀顿挫曲行,于圆线则以二三略直之短线出之。关注字与字、线与线、字与边之间的顾盼,使之气脉贯通。印章的边线亦应巧妙处理,朱文配粗边、白文加边栏,使全印浑然一体。同时,作为一件艺术品,还须追求意蕴,增添耐读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