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处在信息时代的都市生活,享受时尚文化不断改变我们感官体验的时候,自然风景已远离人们的视线。后现代文化景观改变的不仅是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方式,而且是能够欣赏田园景致的恬淡心情。田园的风景,对于我们不断膨胀的都市人类来说,已经陌生。于是,当代艺术的发展,随着物质文明的进步而不断扩大新的媒体,并在新的媒介中捕获因高度物质文明而变异的种种精神扭曲与心灵幻象,冷漠的、变态的、压抑的、残忍的、虚幻的、窥隐的等等人性的怪癖与丑恶,成为艺术表现现实真实的主题,成为先锋艺术探索的区域。表现田园风景的艺术,营构情景交融的诗意,已被当代艺术边缘化,被先锋艺术非学术化。
不知身处后现代文化景观的毕宝祥怎样进入富有古意的江南风景。他的作品力戒现代人文景观对自然风景的污染,力戒现代审美方式对于平面绘画的整合,力戒后现代快捷的节奏和多变的心绪赋予画面的跳动、频闪和无序,他对于江南风景那种沉静的叙述、对于山野乡村具象的描绘、对于勾皴点染沉潜的书写,都让人体味出他逆向于时尚的另类思考。
作为一种逆向时尚的行为,笔墨世界的语言本就包含着艺术精神的某种永恒性,也可以说,宝祥是通过对传统经典语言的回溯、历练、反刍来沉静他在后现代文化场景中的心态。所以,他的江南风景很纯粹,纯粹得没半点现代文明的污染,纯粹得只用浅绛的墨色概括变化万千的色彩世界,纯粹得用远古的苔点、米点、勾皴、渲染构织山乡水坞、粉墙黛瓦的景色。在当代中国画自觉自愿进行现代形态的转换趋势中,鲜有能像毕宝祥那样,将董源、吴镇、董其昌、石溪、王原祁、黄宾虹等诸家笔墨连成一条线索并贯通在自己风景里的画家了。作为中国画语言的笔墨,它的无中生有的意蕴,恰恰显示出画家个性创造的独特魅力。于此,宝祥偏爱湿笔润墨,他特别钟情于捕捉烟雾迷蒙中的水口溪流,平林低岗、山乡暮霭,用华滋飞动的苔点,堆塑丛林丘壑,营构云蒸霞蔚的神气景致。他有董源的平淡却不恣肆,有董其昌的柔秀却不妩媚,有石溪的苍老却不老态,黄宾虹的华滋却又状物有度。他的平淡、柔秀、苍茫、华滋都源于他对湿笔润墨既灵动又切形的准确把握。正是这种湿笔润墨,才真正表达了他的江南境界,并凸显他眼中的田园个性。
像《好一朵茉莉花》那首民乐旋律生来就回荡在粉墙黛瓦的水乡一样,江苏的画家都有一个不尽的山水情结,不论画人物还是画花鸟,也不论画油画还是刻版画,似乎叶落归根地都最终画了山水画。宝祥大抵也经历了这样一个求艺的过程。可贵的是他避开了傅抱石、钱松喦这些离他最近的大师的影响而另辟蹊径,从这也可以看出,他追求纯粹风景的另一种文化寓意。这正是他的山水画既消弭时代的视觉信息,又体现一种时代的文化选择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