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得以结识王冬龄先生还是受益于《美术报》,当时因刊发王先生的巨制《逍遥游》而配发了先生像。于是那一天在接待室邂逅其真人时,便冒昧地上前打扰。其时先生正静静地翻阅新一期的《读书》,你很难想象眼前这位沉静的长者就是那个任意挥洒天马行空的草书大家。这种略带矛盾的微妙感觉也一直伴随着我与王先生的交谈过程。我与王先生所学是截然不同的专业,而与我所认为的艺术家不羁的脾性所不同的是,先生总是以缓慢的语调、严谨的态度探讨与其专业并不相干的问题。这样的谈话对我这样的一个后学自然是有压力的,但同时又不自主地为王先生这种略带矛盾色彩的独特人格魅力所吸引,不自觉地心生敬畏。
以前曾听岳父多次赞誉王先生的书法功力,并拿了王先生的书法集给我欣赏,大概是先生早先的草书集。说实话,当时并不完全理解。后来观王先生的《逍遥游》,笔墨淋漓,意在尘外;其神思,如龙翔云中,灵动飞异;其行文,如风行水上,飘逸洒脱,已臻书艺至高境界。及再见荣宝斋版的《王冬龄书法作品精品选》,更有惊为天人之感。在这部作品集里,较全面地展示了王先生的书法功底,以及其对书法艺术的思考和探求。在看多了满纸涂鸦式的所谓现代书法之后,说实话已经心生不忍卒读的厌恶感。尚不堪辨其字,何曰为“书”,更遑论“书法”了。这或许又是一个书法门外汉的粗识陋见,但对这一点我还是始终坚持自己的看法的,或许一些对中国传统艺术尚存些须人文关怀情节的人也会有我的这种想法。而在王先生的现代书法作品里,你能无时不刻地感受到一位中国学者对传统文化真诚地传承、思考、创新和探索,其表现形式是现代的,但其骨髓里是传统的,使书法艺术产生了强烈的现代感,衍生了更多的审美情趣,并可以使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有相同的文化认知。正如瑞士苏黎士大学卡尔森·金(Karisson K.)博士所言:“在王冬龄的这些作品内,我看到的是富有节奏感的运笔,精神化的线条,抽象化的力度以及介于有和无之间的辩证张力,一切都追随着书法这一古老艺术的踪迹。像王冬龄这样的书法家,目的在于创造一个从文字出发但又不拘泥于文字本身,跨越中国文化区域的属于人类共有的表现方式。”我想,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书法吧。阅读这本集子,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交杂着赞叹、享受、甚至会心生嫉妒的过程。你会嫉妒先生是如此的幸福和幸运,他为书法而生而且可以如愿地沉浸在书法中,可以在各种材质上任意地施展自己的才华,可以在字里行间酣畅地表现自己的感受。读其中的“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宛如置身于小桥之上,看点点落花、浮光流转,愁绪一缕,若隐若现、悱恻缠绵……这种意境已经完全逾越了传统书法美的范畴。我想,这才是真正的现代书法艺术应该可以给人的享受吧。
承蒙王先生的厚爱,我收藏有一幅先生的作品,是我非常喜欢的陆游的诗,而且是《剑门道中遇微雨》!阔然放达的诗人性情,纵横恣意的笔墨才气,跃然纸上。幸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