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同,法号弘一,乃奇才也,书、画、印、文、音、戏都能,且能中西合璧。弘一之多才,时人难及,为何?静不下心太闹之缘故是也。篇幅之限,今就弘一书法谈一拙见,不当处还望同好校正。
弘一是余老乡,但无缘拜识,一因其降世天津,二因余出生太晚。好在当今科学发达,又世事太平,故先贤身子虽升天,但佳作尚留人间,让晚辈考研取经,仍不失为幸事。
不可否认,弘一曾也闹过,表现在其年轻时的好学,在舞台上、在放声歌唱中。年轻之闹,无意间也在其书法中流露——然此闹不同于当今的形式闹、年轻人的活动闹。弘一书法之闹,乃其书法本身之动,笔墨线条之动,此乃走向静的车站,成熟的度假期,因其尚在汲取古人书之精华及其个人风格的演变过程中。书法虽闹而其身心均处于静之状态。这即谓功夫之修炼也。然纵观时下书法队伍,多少人身子静不下来,更不用说其心矣。为参展,为出书,为入典,时时烦躁不安,东奔西跑拉关系,东拼西凑造“作品”,一旦评委走眼不小心选上其“作品”或干脆通过不择手段入展获奖,就更为自命不凡,还肯下功夫坐冷板凳?由此还能佳作问世?古人云:心静自然凉。余认为书法人也是:心静书自佳。
读弘一成熟期书法,给人心静,特别是其出家后的书法,可谓安静极至。每每观之,养神矣。这静,是境界,是超脱,是诲人,是天籁之音,是万物化身,是……
静其一,体现在墨线上。藏头护尾、笔笔中锋,是弘一书法给人之表象。然,透过表象,其每根线条本质是何等之凝练,何等之圆润!力量在每一笔中深藏不露,看似不经意,胜似经意,可谓无意于佳乃佳耳。她没有明显之起收笔痕迹,也无抑扬顿挫之书法“法度”,感觉到的好似一条条春蚕组合成一个个汉字,静静地躺在一块块方型蚕匾中。可又不得不承认,这些“春蚕”之力不亚于钢筋,坚韧富有弹性。笔墨线条,又好似中式太极拳,柔中有刚,力量无比。反观时人大作,貌似线条有力,变化多端,实乃不安躁动之心写竹黄枯柴也。不信否?随便取几件当代“书法家”得意之作,即可见墨线扁平有之,浮薄有之,墨猪有之,庸肿有之……唯独少了静,少了沉,少了精气神。
静其二,表现在章法上。只要读过弘一法师之书法者,均不会忘却其章法之独特:少有变化,基本上是字距松、行距宽、少开合,字与字之间没有穿插,墨色也无浓淡枯湿变化,整体更无展厅之视觉冲击力。一副安静得不能再静的面容。尽管字与字之间少不了书法中的呼应,然此呼应乃建立在传情之基础上,且自然淳朴毫无造作。而当今多少“书法家”力作,讲究纸张色彩、追求展厅视觉效果、字型张牙舞爪、笔法“变化多端”……乍一看面目常新,实质无内功而三秒钟效果也(不能细看下去,否则作者之书功和修养不足很快暴露无异)。“书法家”在创作时讲形式,在章法构成时讲穿插,在展览中讲热闹,唯独少了朴实无华及给人以静观之真情魅力,而这魅力的源动力来自书法功力及书法外之修养。
静其三,精神世界之反映。弘一法师书法所以能表现如此静气与儒雅,关键在于其有一副好心态,心平气和,冷静地看问题。他能远离尘嚣之环境,做到与世无争,本身是一种高境界。“字如其人”,此观点普遍使用余一般不认同,但特殊用在弘一身上,余信。在其作品中,字字独立而不及他字左右,不正是其内心闹中取静之真实写照否?是其精神世界之表现否?弘一书法已不是一般意义上之书法艺术,也不可能仅从单一之书法技法上评判优劣,只因其书法艺术实乃弘一大师之化身矣。再睹目前书法人,能如弘一法师那样冷静对待书法者有几何?绝大多数者忙于“制造”作品,梦想急于出名,最好一夜间成书法“大腕”,让书法“信徒”簇拥。殊不知此类心态不正急于求成者反易败。
一个人要从事书画活动且要正式获得有所成功,除了有好身躯、良好文化素养及较稳定收入之外,心态好是至关重要的因素。
书法活动已“闹”了二十多年,余想该是到了“冷却”的时候了,这样才不使一些头脑发热者为迎展而失却基本功的锤炼,不使不懂书法却投机钻营者混入书法队伍而搅浑了书坛之纯静之水。也只有这样才能使书法队伍安静下来,才能检验和培养出有底蕴、有实力的真正书法艺术家。还是那句话:喧嚣之环境,需静逸之心情,才能有所思,有所为。
弘一法师的静书、静心、静气,正是映衬了书法人不同的修养和境界。愿弘一之静使当下书法队伍多人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