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艺术在现代历史上可谓是波诡云谲、式样纷呈。艺术史进入20世纪后半叶更有被整体解构的架势,谈艺术、论艺术史,如天马行空,恣意纵横;各种理论话语相继攻城略地、进入“传统”的艺术、艺术史领地,包括精神分析、结构主义、解构主义、女性主义、殖民与后殖民等等不一而足。艺术被其他话语置换,艺术与艺术史的讨论超越了唯艺术至上,艺术与艺术史的话语权被其他众多理论占领。关于艺术,几乎没有什么不谈的,但是,关于艺术本身似乎有意回避。纯谈艺术似乎有被扣上形式主义或唯美主义的帽子,艺术的概念被彻底消解,艺术史遭遇前所未有的颠覆。
艺术与艺术史真的是这种尴尬局面吗?如何还艺术与艺术史的应有面貌?如果不是平心静气地反思,我们对艺术、对艺术史可能犹抱琵琶半遮面,不敢大声说出艺术有艺术的独立、艺术史(美术史)有艺术史的命题。不可否认,现代学术的建制就在于生产大量的学术话语,是谓专著与科研成果,所以命题不断增多、领域无限扩展、学科跨界杂交。现代学术教育需要这样的学术生产,所以会打破旧传统。但是事情往往具有两面性,那就是形成了两种情结:一是极力主张跨学科发展;二是坚决维护学科纯粹性,就如法国人保卫法兰西语言的纯粹性一般。对于当代学科发展的讨论和实践需要选择:或者守成,或者挑战。当挑战者赢得话语权,则历史的发展就被建构为革故鼎新的大趋势,唯新是举。但历史的荒诞就有可能产生,历史的遗留物被毫不迟疑地清除、拆除、废除,而无形的文脉也可能被否定。这是上个世纪我们走过的路。那么,对于艺术,清醒的意识似乎尚嫌不足,虚无的态度仍然蔓延,浮躁紧跟浅陋,结果是艺术没有自信,被艺术之外的诸多因素所驾驭。艺术在当代变得更加超出艺术和非艺术,人类语言仍然是同样的语言,而实质已非固有的艺术。现代人有唯新的素养,也视新奇为不怪。
那么,我们如何在这无限的多元建构中来关注艺术本身、如何研究艺术本身,这是需要思考的问题。如果艺术研究、艺术批评不回到艺术本身,则可能瓦解了它们的独立性和价值。在当代的艺术研究与批评实践中,自然需要多层面、多问题的回应,我们不要忘了艺术本身,即艺术事实本身,这就是这部《绘画现象学》的意义所在。
当我们面对绘画——它似乎代表了传统艺术的全部,是人类最不可遏制的欲求和渴望之一。当后现代主义宣布艺术史终结之时、绘画的多元时代来临之际,我们的问题实际上尚没有完结,绘画意义何在的问题仍然回荡在我们的话语中和画家的实践困惑中。或如本书作者所言,人们常见的绘画何以会是一个问题?即什么是绘画?这似乎是一个不言自明的问题。
本书作者尼吉尔·温特沃斯(1964年)是英国一位独立的学者和画家,本书是他的博士论文。他不仅立足于当代前沿的思想理论,而更主要的是他没有将问题无限放大,而是集中于艺术问题的一点,将问题深入再深入,阐发了重要的艺术命题,即绘画的命题。这些命题和讨论必将深化我们对绘画的研究和理解,将我们从对绘画的怀疑中解放出来。作者的思考起点就是什么是绘画,绘画作为一种实践能否成为一个理论思考的命题,绘画是如何用空间、形式与色彩等诸种材料进行创作的,观众如何对作品做出反应等等,即:如何认识绘画,绘画何以构成,绘画的实践性意义何在。作者力图从现象学回答艺术哲学的一些核心问题,如:在何种程度上可以从画家的意图来理解绘画及其意义?绘画是以什么方式被理解为是一种表现对象?绘画是某物的再现意味着什么?绘画中的审美特性的本质是什么?这些问题已经在实践上和理论上成为当代艺术哲学的前沿理论。从艺术的现象学维度对艺术进行哲学思辨,既有可能深化艺术哲学思考,更主要是开启了绘画作为艺术实践的认识新天地。
本书运用多种学科理论,但落脚于绘画而提出诸多的命题和概念。如现象学(phenomenology)、意向性(intentional/intentionality)、生活(lived)、整体性(ensemble)、产生效果/具有效果(working/work)、肯定性(resolved)、知性/思想性(intellect)、元素(element)等等。应当说明的是,将绘画与现象学联系起来进行学术思考,本身就构成了跨学科研究,新颖之处自不待言。正因为这种跨学科研究,有许多术语或概念应用到绘画上,就会产生许多不易求解的困难,这就需要现象学研究者和绘画理论家以及绘画的实践者——画家参与到这一绘画现象学的学术讨论与研究中。希望本书是一个引子,启发我国专家学者和画家积极深化这一领域的研究,展开中国语境下的绘画现象学研究。可以预言:中国本土的绘画现象学问题绝不少于本书提出的各种问题,甚至中国的绘画问题比该书的问题更紧迫或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