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蔚云先生出身于儒商之家,从小接受传统文化的熏陶。1936年毕业于上海正风文学院,获学士学位。他擅长书法、诗词,知识渊博,爱好收藏,喜欢评弹、昆曲。
江蔚云的父亲江雪塍,名树棻,号勖庵。解放前,江雪塍与哥哥江积仁在浙江西塘共同开设义懋震米行,并经营江鼎茂酱园。他既是商人同时又是文化人,诗词、金石、书法俱佳,在当时,他不但是一位文化贤士,还是西塘的一位文化先驱。其“舍北草堂”藏书4000余册,并著有《舍北草堂集》、《三两窠斋词》诗词集。1913年,江雪塍与哥哥一起在镇上创办了第一所女校——昭华女校,还编辑《平川》半月刊。后受柳亚子先生创建南社的影响,与友人一起成立了“胥社”,并担任社长。1935年,他又和沈禹钟、余十眉、蔡韶声等人发起成立了“平川金石书画研究社”,有吴士钦、李彝士、江载曦、杨修为、王慕仁、袁道平、陈菊殊、江蔚云等10多名社员。其作品在当地或外地举办展览和展销,如上海画家李仲键个人书画展、张天方个人书法展等。嘉善沦陷期间,“平川金石书画研究社”活动暂停。抗战胜利后,“平川金石书画研究社”恢复,社员们各尽所长,曾在当时的《嘉善日报》上刊发金石书画作品、信札和诗词。解放初期与“文革”期间,“平川金石书画研究社”由于历史等多方面原因,活动被迫停止。
1988年元旦,江蔚云、卓士浩、柯大墉在一次结伴郊游中,江蔚云提议恢复原来的“平川金石书画研究社”。经三位老人协商,将“平川金石书画研究社”更名为“平川书画社”,并由江蔚云出任社长。每逢星期日,他和社友相聚一起探讨字画,切磋技艺。 现年92岁高龄的社员柯大墉先生介绍说:“江先生平易近人,关心社员并热心指导社员书画艺术作品的创作,和社员不断地保持来往和沟通。”正是在他的关心支持下,“平川书画社”活动频繁,以艺会友,健康发展,孔庆宗、邬燮元、梅文磊、顾强等一批书画新人脱颖而出。
上世纪80年代初,笔者进县文化馆工作不久,有一次去湖州参加嘉兴地区书画工作会议,遇到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先生,向我打听江蔚云先生的情况,后来我才知道,这位老先生是桐乡著名画家刘雪樵先生。他那充满回忆神情的叙述,使我更多地了解到江蔚云先生书法创作上的一些鲜为人知的往事。在之后的20多年里,由于工作关系,我与江先生一直保持书法艺术上的交往。
江蔚云先生,原名禄灿,字印舸,号怀云、晚耘、晚莺等,擅长书法,正、草、隶、篆四体俱佳。他个子不高,平顶头发,长方形的脸型,一副浓眉大眼。他很健谈,说起话来声音洪亮、爽快而有力。他为人正直、坦荡豁达、博学多才,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江蔚云先生为自己的书斋取名“阳波阁”,句出《庄子》:动而与阳同波,表达了他上善若水、热爱生活积极向上的人生哲学。每次到西塘去出差,我总要登门拜访,在“阳波阁”倾听关于他丰富的生活经历与文化艺术人生。
少年时期的江蔚云,幼承家学,他天资聪慧,在父亲的教诲下,读诗习书,对传统文化用功尤深,特别是在古诗词方面,显示出他与众不同的天赋。1934年赴上海正风文学院求学,师从著名词学家陈彦通和著名书法家王蕴章先生,在那里,他学习并掌握了《诗韵》、攻读研究了杜甫、李白全集等名人诗作和《宋词选》及宋代吴梦窗、张玉田、周邦彦、苏轼、辛稼轩等词家作品。在做诗填词的同时,浸淫翰墨,搜集并潜心揣摩和研究我国传统书法艺术。当时上海望平街一带是各地著名书画家云集之地,如清代遗老郑孝胥、陈增寿以及享有盛名的“三吴一冯”(即吴昌硕、吴湖帆、吴一峰及冯超然)等都在那里,他们大多以出卖书画为生。江蔚云先生也经常去那里与他们交游。两年后,他大学毕业,并以优异的成绩获得学士学位。
抗战时期,为了避难,他随父亲辗转上海,居住在康定路632弄116号。期间,他时常驻足笺扇店、荣宝斋、九华堂、朵云轩、王星记等书画店铺。或观摩名家字画,或购买名人字画作为收藏。在那里他结识了童心如、黄葆铖、沈尹默、单晓天、方介堪等一批沪上著名金石书画名家,向他们学到了许多新的知识并开阔了眼界。1945年,抗战胜利后,江蔚云先生再次从上海返回老家西塘,主要从事商业工作,他生活简朴,不嗜烟酒,书写阅读之外,爱听评弹、昆曲。与此同时,他从未间断对书法艺术的深入研究。他广交艺友,如北方文艺界负有盛名的罗复堪、胡佩衡、徐石雪,以及当时居住沪杭地区的金梁、余越园、黄宾虹、高野候、邓散木、韩登安等书画、篆刻名流,同他们保持书信交往。其审美能力和书法创作水平不断得到提高。早在上世纪50年代中期,他的隶书楹联作品就曾荣获嘉兴地区书画展评一等奖。十年浩劫,传统书法艺术受到禁锢,然而,江蔚云先生对书法艺术情有独钟,在家里,他静静地读帖、悄悄地练字。“文革”中,有人“请”他抄写大字报,他忍辱负重一边抄写一边不失时机地练习书法“内功”,体现了一位老知识分子宠辱不惊、泰然处之的气度和高尚的人格魅力。
1990年12月,笔者应《嘉兴日报》副刊约稿,曾去西塘采访过江老。采访中,他在谈到书法艺术的继承、创新时,认为须注意三个方面:“一、学书首先要树人品,不要急功近利。淡泊能明志,宁静可致远;二、要善于在古人碑帖中博取约收,能动地学而不被古法所囿;三、要注重字外功夫,提高自身的文化修养,厚积薄发,取精用宏。”江老还赠给我一件他的自作诗隶书作品:“垂白重抚两汉书,树居倍觉老怀舒。砚田宜作农田看,健笔朝朝当禾锄”。倾述了他老而弥坚、笔耕不辍的艺术壮志。在创作上,江蔚云先生更是生机勃发、如日中天。
1990年,在纪念元代画家吴镇诞辰710周年活动筹备期间,笔者请江先生提供作品,几天后,当我前去取件时,他拿出作品对我说:“此作不太满意,待我重写后,你再来取。”一星期后,我又上门取件,只见他兴致勃勃地将书作呈现在我眼前,这是一件江老撰联并书,在我看来是难得一见的书法精品,那潇洒遒劲的隶书加上长长的草书题跋,真可谓字文并茂,人书俱老,令我至今难忘。
1999年,嘉善县文化馆新馆落成之际,打算为江蔚云先生举办50年书法创作回顾展,我代表举办单位上门征求意见,当时身患重病的他听了来意之后,爽快答应在以前创作的书法作品中,挑选出部分精品力作,并带病创作了10多件书法新作作为展品。1999年9月15日,一次别开生面的《江蔚云书法精品展》在嘉善县文化馆隆重举行,江老身患重病,在家人的陪同下一起参加了开幕式。展出的作品正、草、篆、隶书体纷呈,楹联、中堂、横披、立轴,形式多样、各具特色。展出的50件作品,凝聚了江蔚云先生无数的经历和心血,也凝聚着他50年书法创作历程的成功与辉煌。
年轻时的江蔚云先生十分喜好金石书画的收藏。1934年,江蔚云先生在上海求学期间,常利用空隙时间,光顾书画艺术店铺,如荣宝斋、九华堂、朵云轩等各大文物场所。在那里,琳琅满目的历代名人字画等艺术品,使他流连忘返,不仅增长了见识,也使他萌生了收藏的兴趣。他结识了不少当时在上海有名的文人学士,金石书画家和收藏家。如北京的文物收藏鉴赏家张伯驹、上海国画家胡真、书法家单晓天及浙江大学教授胡士莹、刘操南等,都与他有着友好交往。
也许是金石与书法紧密相连的缘故,江先生对金石情有独钟。上世纪30年代初到60年代初,所藏印章不知其数。造型各一、琳琅满目的印石中,不乏齐白石、韩登安、丰子恺、黄宾虹、邓散木等印坛名家为他刻制的印章。对这些印章,他爱不释手,乐在其中,并为自己取字“印舸”,来形容自己收藏的印章之多,可用船载。这么多的名人印章,如果用现在的艺术价值来衡量,其分量是可想而知的。可惜的是,这许许多多出自名家之手的篆刻,在“文革”中被毁了,如今所剩无几。
江蔚云除了收藏印章外,还喜欢收藏字画,在上海求学期间,每当他看到有自己喜欢的书画作品,总要想尽办法将其变为自己的藏品。有一次,在朵云轩,他发现一件古人字画的扇面,十分珍贵,盘桓再三,最后,他倾其所有,将扇面买了下来。记得有一次,我去拜访江老,他拿出几件扇面给我看,令我至今记忆犹新的是其中有一把齐白石先生画的寿桃扇面,只见两只鲜红的寿桃在绿叶的映衬下,显得十分可爱。他对我说:“扇面收藏比其他宣纸字画方便,体积小,不占地方,看藏两便,既省时又省力。”临行时,江老还亲手赠我一块他收藏已久的胡开文老墨。他收藏的有:王蕴章、童心如、黄葆铖、齐白石、方介堪、黄宾虹、沈尹默、溥心畲、白焦、王福庵、马公愚等许多书画老前辈的作品,这些字画以及大量碑帖书籍大都在“文革”中被抄没,虽然后来归还了一些,但大部分则下落不明,成了永远的遗憾。几十年中,江先生收藏的金石字画不胜枚举。在一次闲聊中,笔者曾问及他几十年收藏的体会时,江老深情地说:“金石书画是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艺术,收藏不仅是一种财富的积累,也是一种文化的积累,我要把我的这些收藏传给后辈,同时,也让更多的人懂得,作为炎黄子孙,应该爱自己的国家,爱自己民族的文化。”